正文 第26章 卿來皆是客 (2)(3 / 3)

這句話他曾經說過,現在不知怎麼又突然說了出來,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令他想像不到。

這次並沒有暗殺,那個坐著看天的人突然一笑,說:“就算它死掉了,也沒有關係,因為它畢竟是死在了故土,我想它在掉下來的那一刻,心裏也不會有多少悲傷吧,至少它比那些千裏奔波為求活命的同伴,要幸運多了。”

秋塞鴻聽得心裏一驚,這種吃驚有兩個原因,一是這種非常樂觀的心態是他從沒有過的,另外一種吃驚是來源於說話的人本身,這正是那個照顧他五天的男人。

他為什麼不站起來說話?莫非他站不起來,也是個殘廢?

秋塞鴻連忙轉到他的前麵,仔細一看時,這種吃驚的感覺又增加了幾倍,他看到那個人並沒有坐著,而是一直站著,他的身高隻到常人坐著時的高度。

這個人竟是一個侏儒。身長不及三尺的侏儒。

秋塞鴻無語半晌,最後才輕咳幾聲,拱手道:“多蒙恩顧,在下不勝感激,還望恩人將大名見告。山高水長,相見有期,秋某日後定當補報。”

那個男人皺了皺眉頭,說:“你這番話咬文嚼字的,我聽不大懂。”秋塞鴻隻得道:“敢問高姓大名?”侏儒笑了笑,說:“名字很重要麼?為什麼人們一定要記住某個人的名字呢?就算記住了,也不敢保證以後會不會忘記,就算忘不掉,也不敢保證以後還見不見得到本人,就算見到了本人,也不敢保證還記不記得以前的事,所以不必這麼麻煩吧。”

秋塞鴻被這一番話說得怔在當地,他自負口才不錯,但此時卻不知如何開口。

過了片刻,秋塞鴻才道:“納蘭呢?”侏儒道:“走了。”說到這裏,他抬起頭盯著秋塞鴻,說:“你為什麼不去找她?她可是個非常好的女人哩。”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閃出的竟是一片至誠之色,好像在為一個朋友著想的樣子。秋塞鴻忙咳了幾聲,道:“你可能誤會了,我並不是納蘭的……那個……情人……”侏儒並不吃驚,道:“我知道,你不但不是她的情人,還是……她的仇人。”

秋塞鴻吃了一驚,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侏儒道:“就是今天,給你拆線的時候,我發現你的眼睛並沒有任何毛病,她這樣做自有她的目的,但她從不對自己喜歡的人有一點點冒犯,所以你不可能是她的情人。”秋塞鴻負手對天,道:“不錯,我們本就是冤家對頭,直到現在還沒分出勝負。也許會一直鬥下去的。”

侏儒笑了,他抬起一隻小手,指著門外那條小路,說道:“這麼多年來,我每天都站在這個地方,看著那條路,等著納蘭從這條路上走來看我。雖然我從不指望著這個願望實現。對我來說,這並不隻是個願望,也是一種樂趣,因為我有期待,如果這種期能成為現實的話,那就不單是樂趣,而是幸福了。幾天前,她真的來了,背上背著你,那是我一生裏最幸福的時候。”

“現在,她又離開了,我知道她一定是去做她非做不可的事了。我沒有攔她,也不想拖她的腳,那樣的話,我就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若是在別的時候,秋塞鴻一定會笑得彎下腰,這個侏儒居然還認為自己是一個真正的男人,可現在,他必須承認,這個高不滿三尺的侏儒,就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他的心,遠比任何一個江湖人都剛強,江湖中人認為,男子漢就是兩肋插刀全道義,衝冠一怒為紅顏,但他們真正顧全的,卻是自己的臉麵。

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高不及三尺的侏儒,竟然有著如此豁達的心胸,如此樂觀的心緒,秋塞鴻一時覺得,在這個人麵前,自己才是個侏儒。

為什麼很多身材矮小的人,思想都那般高大?

秋塞鴻隻有離開,他並沒有告訴這個男子漢,納蘭這一去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他知道這個男人一定還會站在那個地方,天天望著這條路,秋塞鴻不想打破他的這種樂趣與幸福。

但秋塞鴻在走的時候,心中的仇恨之氣竟減弱了許多,連他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那些殺死他兄弟的兄弟,是不是非要死在他手裏才算一個圓滿的結局呢?

他不知道,他的心已開始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