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獵獵,刀子般割裂著人的肌膚。白色的邊草被凜冽的北風打壓的爬不起身來。鉛青色的長空如一塊浸滿水的海綿,隨時就要墜落下來,強烈的壓迫感擠壓著人的感官,似乎空氣都被擠光了,讓人喘息艱難。 遠處塵土飛揚,馬嘶人吼,喊殺聲震天,聲浪和著滾滾煙塵,衝天翻騰。兩股人馬膠著地混戰在一起。淒慘的呻吟,戰馬的悲鳴,兵器的激蕩聲中,狼牙棒掛著血肉砸開盾牌,噗噗地捶在肉體上,熱血飛濺處,彎刀跟進,大地被血水浸濕,枯草被鮮血染紅???? 塵煙漸漸沉澱,廝殺聲也逐漸平息,天地一片肅穆,最後歸為死寂??? 軍旗橫斜,長空下,屍體堆裏,一個血人倚著彎刀艱難立起。一臉的血汙,長發披散,掛著冰淩,亂糟糟凍結在臉上和肩頭,袍袖殘破,身上零星掛著著幾點看不出本色的獸皮,手中的彎刀,插在地上衣著華麗的屍體上。他麵朝南方,搖搖欲墜,卻依然頑強地挺立著。 隻一雙眼睛,在血汙糾結的睫毛下,蘊著笑意,嘴唇微微翕動,似乎在呢喃什麼。
不知何時,大雪揚揚灑灑落下,泊於他的發上、肩頭,隻一會,連睫毛上都掛起了白白的霧凇。猙獰的大地被遮了個幹淨,堆著的人畜變成了一些隆起的雪包。但再多的雪也遮不住那人的滔天煞氣,一個血汙裏撈出來的冰人,在長空下凝成一星黑點,愈遠愈淡??? ********** 可汗的牙帳內,一對喜燭靜靜地燃燒。 身穿大紅喜服的女子悄無聲息地端坐在床邊。一胖一瘦兩個喜婆著急地守在門邊。 “來了來了,公主啊,可汗來了。快點快點快點準備好。”那個胖胖的的婦人拉開帳門張望一下,馬上扭著肥碩的腰肢快步回到床邊,喜滋滋拿起放在喜盤裏的秤杆,在新人身邊站好,拉拉衣襟,理理衣袖。另一個瘦一點的喜娘臉上反倒沒有什麼喜色,她看看蓋著蓋頭的新人,眼神似有一絲憐憫。 是啊,遠離爹娘,遠離家國,一個尊貴的公主嫁到這個苦寒之地,自然是可憐的。 一陣有力的腳步來到帳外,氈簾一掀,彎腰進來一個魁偉的男子。頭戴蓮花帽,腰紮玉帶,下懸彎刀,正是特勒親可汗。 胖喜婆趨前一步,遞過喜稱。他有點急不可待地揚手挑落新娘嫣紅的蓋頭。
喜婆高聲頌唱:“秤挑紅蓋頭,稱心又如意!” 燭光下,沉靜的女子俏美如仙。可惜,喜慶富貴的妝容也遮不住眼底的絕望麻木。 特勒親一愣,還是柔聲說道:“放心,終有一天我會讓你愛上我。” 女子依舊沒有言語。瘦喜婆看一眼全無半點喜色的新娘子,眼神晃了晃,走上前來,為兩人斟好合巹酒,“喝了合巹酒,白頭又偕老!” 女子看著麵前的酒盅,久久沒有端起。瘦喜婆端起來,放到她的手中。特勒親也端了起來。 禮成後,兩個喜婆匆匆退下。瘦喜婆臨出門,回頭掃了掃兩個新人。那眼光被特勒親瞥見,他突然斷喝一聲,“站住!”嚇得兩人普通一聲跪了下來。 此時新娘子突然一臉痛楚,伸手按住腹部,嘴角有血流下。 特勒親愕然起身來扶她,警覺自己也是中了毒。 女子用袖子擦擦嘴角,看著喜服上的濕漬,嘴角卻綻開笑容,“這樣也好。” 特勒親百感交集地看著她,恨恨地說:“你竟然這麼恨我!都不願嚐試一下嗎?” 女子冷靜的瞳眸看定他,慢慢說道:“不是我。
” 他一凜,轉頭瞪著跪在門邊的喜婆,厲聲問道:“是誰讓你們幹的?” 胖喜婆嚇得抖成一團,連連擺手:“不是我!不是我啊!可汗不是我!”她緊張的都忘了分寸。 “是我,特勒親,藥是我下的,與別人無幹。”瘦喜婆撣撣衣服站起身來,麵無懼色,坦然回道。 “為什麼?” “十年前,你血洗了我的部族。這筆債讓你現在償還,已經很便宜你了!” “你是克爾窩的女兒?” “是,總算你還沒有忘掉這筆舊債。”話未說完,眼前寒光劃過,兩個喜婆俱已倒在血泊中。 特勒親高聲喊道:“來人,傳禦醫!”他愧疚地回頭看著新娘子。
而她卻在掙紮著脫掉喜服,摘掉鳳冠,就那麼穿著素色的中衣,端坐在椅子上,她笑一笑:“不必了,這樣很好!” 門外呼啦啦湧進一群侍衛,急切地說:“可汗,不好了,烏魯克反了,他們點燃了糧草,放走了馬匹,正帶了人往牙帳殺過來!” “什麼!”特勒親震驚,拍案站起,被暫時壓製住的毒素趁機躥行起來,一口黑血噴濺而出。 “可汗!可汗!”一群人立時亂了陣腳。 特勒親斂神屏息,運功護住心脈,回頭不舍地看看已經離世的女子,輕輕說:“留下兩人,好好掩埋王妃。” 喊殺聲漸漸迫近,帳外火光衝天。他略一遲疑,帶著人衝出了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