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有亮,瑜兒就被林茜給吼醒了。她閉著眼睛歎息一下,讓林茜這麼一鬧騰,不知道他還會不會來啊?很想他。 張開眼看看,那人果然沒有出現,瑜兒很是失落。習慣了每天一睜開眼就看到他熟悉的麵容。那長長的眼睛,黑黑的,深不見底的幽深,可以把人輕飄飄的吸了進去。瘦瘦的臉帶一點尖下頦,適中的唇緊抿著,一對濃濃的劍眉與臉上的書生氣格格不入,眉頭緊鎖,神色凝重,清雅的麵上有掩不住的倦容。這張臉一直陪了她22年。從瑜兒記事起,他就在了。 那眼睛隔著茫茫虛空,執著地凝望著,傳遞著無邊無際的哀傷。哀傷的令人心碎。 以前這個人隻是偶爾會浮現出來,最近幾個月卻是腦袋一閑下來他就出現,悄無聲息,鬼魅般鬱鬱地看著人。枕邊的書下已壓了好多張那樣的臉,沉靜而執著,總掩不住眼中的落寞。看得多了,那張臉已爛熟於心,下筆如流,即便在黑暗中也畫不走樣。
那哀哀的神色間藏著什麼?很想知道!很想知道!有時瑜兒會對著他好奇地問:“你是誰?為什麼進入我的世界?” 當然回答是沒有的。 瑜兒高興時,會悄悄地和他說話;心情不好時,會被那目光凝得不勝其煩。他就懸在那裏,憂鬱地注視著,躲不開,甩不掉,讓人無處可逃。自小就有這樣的陌生人突然地出現,又離去。隻是這人停留的時間出奇的長。 她忍耐著,等待著他的離開。什麼事都有結束的時候,隻要忍耐的夠久。可一想到,有一天他也會消失不見,心中就是牽牽絆絆的痛。勒進皮肉的絲線,繃不斷,除不掉,隻在深呼吸時,才覺出切割筋肉的禁錮。一口氣不敢喘到底,吊在喉嚨間,進退不得。 直到瑜兒收拾好了自己,臨出門了,也沒有看到他。失落變成了鬱悶!這樣開始的一天,不好! 林茜和銘子都在催她,無奈瑜兒隻得跟著出了宿舍,磨磨蹭蹭走在最後。 走廊裏靜悄悄不見一個人。瑜兒在心裏默念:“這裏沒有人,出來吧,出來吧。”林茜、銘子已經跑到了樓下,在樓道口等她。瑜兒站在樓梯拐角處,抱著一線希望,回轉頭來。
果然,那張臉緩緩出現在虛空裏,不同以往,他的嘴角竟是微微上翹,一絲淺淺的笑意抿在眼底。 心裏豁然開朗起來,瑜兒大大地朝他笑笑,調皮地擺手擠眼,輕輕說:“早上好啊。” 林茜在樓梯口探頭仰望著她,奇怪地問:“誰啊?你和誰說話啊?” “沒,沒什麼!”瑜兒蒙混著,歡快地跳下來,“餓死了,快吃飯去!” 校園一隅,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穿著合體的深灰西裝,仰頭看著打著花苞的廣玉蘭,沉默地撫摸樹幹,看起來萬般不舍。瑜兒覺著眼熟,定神看了看,他一回頭,看著瑜兒微笑。原來是教授歐美文學的林老師。瑜兒對他擺擺手,隔著太遠,問好也是聽不見的。隻是心下奇怪,林老師不是胃癌住院了嗎?看來治療得不錯。 林老師也對她擺了擺手。瑜兒招呼林茜和銘子,仨人回頭時,卻不見了林老師的影子。沒想到這個老頭病了一場,腿腳竟是出奇得利索了。 林茜不滿地說,“你看花眼了吧?這麼早,林老師出來做什麼?再說了,林老師的身邊何時會少了姚老師?鶼鰈情深的老兩口,誰舍得了誰啊!” 瑜兒也納悶,心裏怪怪的,腳下卻沒有停留,匆匆去追林茜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