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起來,溫如玉閉起眼睛,臉色愈發蒼白,身上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但毒藥化開的毒性卻逼得他渾身起了顫栗,血液、力量,一點點仿佛在被抽空,冷到極點,覺得自己隻剩下了一具軀殼。他劍眉深蹙,眉心露出一點嫣紅色。蓮花之色,美得妖嬈。
子墨將車簾挽起,讓光線透進來,好整以暇地看著溫如玉的樣子,仿佛在欣賞自己的一幅傑作,悠然道:“現在你是否已四肢無力、渾身發冷,覺得自己變得很空,空得……就象隻剩下一副皮囊?”
“是,你形容得很貼切,這種感覺……讓人覺得自己隻剩下了靈魂和一具空殼。很神奇的毒藥,看來……貴國不乏用毒高手。”溫如玉的聲音有些虛弱,卻依然平靜。
子墨微微勾起唇,又是那種自信而篤定的笑容,凝視著溫如玉白暫的臉龐,感慨般地道:“看來這毒藥對你真是再合適不過,你自己看不到,現在你眉心一點蓮紅,看起來真是美到極致。將來你死時,全身都會是這種顏色。你這樣風華絕代的人,便是死也要死得如蓮花般靜美。”
溫如玉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欲睜眼,卻又止住,隻是牽動一下嘴唇,淡然笑道:“真謝謝你,能將死亡形容得如此美麗,天下恐怕再無第二人了。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嬈王後不是你的對手,你那位大王兄,根本連當你的對手都不配……隻是,我現在已渾身無力,再也逃不出你的掌心,你何不將我的穴道解開?”
子墨被他點醒,伸手解開溫如玉的穴道,卻又忍不住笑道:“我真該好好謝謝夜,若不是他點了你的穴道,我又怎能輕易將你抓到手?”
溫如玉睜開眼睛,目光緩緩掃過子墨的臉,身子放鬆下來,舒口氣,軟軟地靠在車廂上,“可以跟我講講蒼夜麼?”
子墨挑眉:“為什麼不先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呢?”
“什麼?”溫如玉看著他,“你是說與你結盟?”
“正是。”
溫如玉輕輕笑起來:“你真是太高看我了。我手中沒有一兵一卒,如今連自己是什麼人都不記得了,完全是個廢人,對你哪有什麼利用價值?又會幫得上你什麼?”
子墨搖頭:“你有曠世之才,文韜武略天下無雙,若願輔佐我開疆拓土,孤統一天下指日可待。功成之日,我必將鯤鵬王國還給你。以你的胸襟、氣度與才能,必將成為一代明君,永垂青史。”
溫如玉不禁笑出聲來:“大王既有統一天下的野心,又怎會在成功之日一反初衷,再從完整的領土上分裂出鯤鵬王國?那與今日之舉豈非自相矛盾?”
子墨一滯。
“再說,若我真有大王所說的曠世奇才,難道大王不怕我有了鯤鵬王國後起了野心,倒過來顛覆大王的江山,自己成為天下主宰?”
子墨愣住。
“可歎千古帝王都是如此,為一己私欲,東征西討、窮兵黷武,陷百姓於水火,視人命如草芥。可縱然你得到天下又如何?人命不過數十載,榮華富貴不過鏡花水月,轉瞬即空。你高坐龍椅、睥睨天下,卻整日殫精竭慮、步步為營,一日貴為天子,從此再無真心、真情。還不如尋常百姓,隻要溫飽便可知足,平平淡淡的日子中享盡天倫之樂。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
“溫如玉!”子墨再也忍不住低聲吼出來。這個人是誰?用那樣一副出世的姿態、那樣一種高貴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緩緩說出這些話,將他的千古大業完全不放在眼裏!他竟敢蔑視帝王!
可是這些話……這些話為什麼那樣冷冷地直逼他心底,就仿佛一把利刃,毫不容情地割開了他包在心上的那層硬殼!
“怎麼了,子墨?”溫如玉竟又微微一笑,直呼其名,“我知道我說這些話對你來說毫無用處。隻不過,我想讓你明白,我根本沒有稱帝的野心,你也無需用鯤鵬王國來引誘我。我若有複國之念,便不可能成為康朝的王爺,為當今天子效命。”
子墨瞪著他,怒氣薰到眼裏。可看著溫如玉一臉平和優雅的笑容,他竟無聲地泄了氣,隻是忽然冷笑起來,道:“你說得好聽。既然如此,你當初為何又願意奉康樂帝的命令去滅烏薩?你們皇帝難道不是存著並吞天下的野心麼?”
溫如玉一震。他已聽子墨第二次提起滅烏薩。是自己滅了烏薩麼?究竟是怎麼回事?頭又開始痛,不能想,不能想,可是,又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