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幫你吹散心靈的迷霧
別忙,我先感覺一下我自己
“放手!”“山”急切地耳語著。
武士了解,他沒有其他選擇。在那個時候,他的力量開始消失,他抓住岩石的手指也開始迸出鮮血。由於相信自己快死了,他放了手,向下落去,掉入記憶中無盡的深處。
——摘自羅伯特?費希爾《為自己出征》(又名《盔甲騎士》)
前不久,我在一個僻靜的地方上一個名為“蘇菲營”的課程。蘇菲,是土耳其等國的一種修行辦法,被視為“西亞的禪”。如果說,我們文化中的禪修,是通過靜的方式修行,那麼,蘇菲就是通過動的方式去修行,而兩種修行的目的卻是一樣的——放下小我。
隻動了一天,我便感覺累極了,於是坐在賓館的沙發上休息,這時接到了同學L的電話。L有滿腹的牢騷,在電話中,他向我聲討某某銀行,說他剛去了西歐,而有500英鎊的費用涉及某某銀行,明明是銀行的工作人員做錯了,但他們不僅不道歉,還特傲慢。
接著,他又向我聲討很多“有關部門”,說在中國做生意實在太難了。
放在以前,我會認真地聽他訴苦,然後幫他分析一下事情的緣由,但現在我不再這麼做,不僅是因為累,也因為我知道,聽別人聲討另外一個人,一般都是浪費時間。
於是,我直接打斷他說:“哥們,你說得有道理,但你這麼說的時候,我有了一個感觸,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哦,是嗎?”他回答說,“說吧,有什麼不能說的?歡迎!”
“你怎麼變成了一個‘憤中’?”我說。
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L以前是一個非常溫和而寬厚的人,他很少表達他的怨氣。現在,已35歲的他,卻變成了一個充滿憤怒的男人。
我的質疑讓他也感覺到有點驚訝,他說,難道不應該憤怒嗎?誰遭遇了像他那麼多不舒服的事,都會對銀行和很多“有關部門”生出怨氣的。
“你的怨氣主要是針對銀行和‘有關部門’嗎?”我反問他,“你不妨靜下心來問問自己,你的怨氣的主要來源是哪裏。”
在電話那頭,他靜了一會兒說:“是的,我的怨氣的主要源頭不在這裏。”
“好人”們常玩抱怨遊戲
這答案我料到了,因為我對他比較了解,明白他的怨氣主要來自家中。L是一個很會為別人考慮的人,尤其是一個很顧家的人,然而,現在我發現,無數像他這樣的“好人”到了中年和老年後會有一個特殊的心理邏輯結構,這可以稱為“怨氣形成的三部曲”:
1.活著是為了別人。
2.我已經奉獻了這麼多,你們應該為我考慮。
3.你們沒有為我考慮,所以我有滿腹怨氣。
其中的第二個環節是隱蔽的,“好人”們通常不會將它表達出來,他們無意中在玩一個遊戲——“我為你做了這麼多,我不說你就應該知道為我做什麼”,但通常別人都不會響應他們這一隱蔽的渴求,這最終會導致“好人”們的怨氣,以及伴隨著這一怨氣的自戀感——“我是多麼具有奉獻精神的好人啊,你們都欠我的” 。
這種怨氣是一個逐漸積累的過程。小時候,因為怨氣不重,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做“好人”。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發現,做“好人”並不能自動帶來價值感和別人的尊重,相反別人會“對不起”自己,這令自己逐漸感到絕望,絕望到了一定地步,這種怨氣就會爆發出來。
怨氣爆發得越早越好,因為這意味著改變的契機。我發現,許多“好人”是到了30多歲後才開始爆發。這仍然算好的,如果到了五六十歲甚至七八十歲再爆發,那就很可惜了。
作為L的同學兼好友,我好像一直在等著他的怨氣發作,而這次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所以我很自然地點破了他這個隱蔽的心理遊戲。
L的這種“為了別人而活”的邏輯,在我們的文化中非常常見,因為我們將這個視為“好”,而將“為了自己而活”視為自私,視為“壞”。然而,我在心理谘詢中發現,除非一個人真正抱定“為了自己而活”這個理念,否則好的改變很難發生。
因為,“為了別人而活”,這種觀念貌似是奉獻精神,但其另一麵是“我的不幸是你導致的”,所以“好人”們在谘詢的一開始很容易將責任歸咎於他人,這也意味著推卸責任,於是成長很難發生。
一個美極了的蛻變夢
類似的故事也發生在我的一個來訪者F身上。F是一個依賴者,她的核心問題是,每當她要為人生做選擇時,她都會陷入極大的猶豫中,因為她發現,每一種選擇都會有人受傷。
於是,在長達一年半的時間裏,盡管她的人生遇到了很大的難題,迫切需要她做選擇,但她仍然處在一種動彈不得的處境中,沒有做出任何選擇。
在一次關鍵的谘詢中,我們對她的一件很小的事情做了細致入微的探討,她終於明白,做任何選擇都會有相關人受傷,而她最怕內疚,不想欠任何人的,所以她在絕大多數場合都依賴別人為她做選擇。這種內疚,她平時也知道,但每當內疚產生時,她都會去逃避它。結果,逃避內疚也就導致了逃避選擇。
這次谘詢後,她已知道該如何做,並在生活中承擔起了選擇的責任,但她仍然來找我谘詢,並好像是為我考慮一樣。我感覺到這一點,問她:“如果是你選擇中斷谘詢,也會覺得對不起我嗎?”
她說是,我笑著說:“我很窮,很需要你每小時300元的谘詢費,期待你繼續來找我。”
她也笑了,而接下來,她選擇了中斷谘詢。過了一個多月,她又突然來到我的谘詢室,說前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希望我幫她分析。
但這哪裏是分析,更像分享,因為她的夢境實在是太美了:
我夢見我是一隻鳥,住在一個黑漆漆的山洞裏,山洞裏還有很多我的同族。我們都不會飛,擠在山洞的岩石上,各自占據著一個窄小的位置不敢動彈,否則就會掉下去。
突然,我找不到我的位置了,最後一個位置被一隻不是鳥的動物占據了。它冷冷地看著我,不打算提供幫助,我從岩石上掉了下去,像自由落體一樣,那一刻我很恐慌。
但在跌落過程中,我突然發現,我有翅膀,於是我努力地撲騰翅膀,心裏有一種莫名的信念,相信我一定能飛,而我果真飛了起來,再也不怕墜落。
我飛得自在而瀟灑,我的一些同族也明白了自己可以飛,它們跟著我一起呼嘯著飛出山洞,與經過洞口的一群白天鵝會合,飛向藍天。這時我發現,原來我和我的同族都是粉紅色的天鵝。
我們還飛過大海、森林和湖泊。我發現,我們不僅能飛翔,還可以遊泳。低低地飛過水麵時,有人將水濺起,潑向我們,我覺得這沒什麼,畢竟這對我們構不成任何傷害。
F從這個夢中醒來,帶著極大的喜悅,她一看表,發現是淩晨三點多鍾。這種喜悅帶來的興奮一直持續著,直到五六點鍾時她才又睡了一會兒,而再度醒來後仍是充滿喜悅。
這個夢起碼有雙重的含義,一個是對F的生活的隱喻,另一個是對F的心靈蛻變的表達。
就人生處境而言,我們多數人都像F一樣,站在一個狹窄的岩石上,拚命去守護那一點可憐的地盤,生怕失去它,而守護的辦法也常常是執著於某一種早就習慣的辦法。
對F而言,她要守護的這個地盤就是重要親人的愛與認可,因為她的重要親人中多是支配欲很強的人,所以她守護這個地盤的辦法就是扮演一個可愛的依賴者。
然而,這個辦法失效了,不管她怎麼執著於這個辦法,這個地盤都是守不住的。
於是,在夢中,她從岩石上跌落了下來,但在跌落過程中,她發現,原來她是可以飛的,她不必那麼執著於一種方式。
極端痛苦是需要蛻變的信號
這正如德國心理治療大師海靈格提到的一個寓言故事:
一頭熊,一直被關在一個窄小的籠子裏,隻能站著,不能坐下,更不用說躺下。當人攻擊它的時候,它最多隻能抱成一團來應對。
後來,它被從這個窄小的籠子裏解救了出來,但它仍然一直站著,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獲得自由——可以坐,可以躺,可以跑,還可以還擊。
我們都生活在這種無形的籠子中,對於多數人而言,除非遇到一些極限情況,否則會一直執著於原來的那種方式。譬如,L會一直執著於做“好人”,而F會一直執著於做依賴者。
但是,極限情況發生了,L開始有了承受不了的怨氣,而F有了亂成一團的人生處境。這些極限情況看起來很不好,但這也恰恰是迫使他們不得不放棄原有方式的動力。
一旦放棄執著,那頭熊會發現,它可以坐、躺、跑甚至還擊。而L會發現,他不必非得做“好人”,他首先得學會尊重自己。F則會發現,她可以做一個獨立的人,不必什麼事都依賴別人做決定。
總之,如若我們不再執著,便會發現,原來世界海闊天空。我們不必非得守在那塊可憐的地盤上,我們可以飛翔,可以遊泳,可以不必理會別人的流言蜚語,我們隻需要尊重自己的內在的靈性。
可以說,F的這個夢是一個頓悟的夢,人一旦有了這種短暫開悟的時刻,內心就會發生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會變得更和諧、更有力量,也更富有彈性。
對此,F有明確的體會,她說,從夢中醒來後,她深切地明白,她生命中的那些問題仍然存在,但不同的是,它們變小了,她可以輕鬆麵對了,而且她深信一定會找到好的解決辦法。
給我的感覺是,她剛來找我做谘詢時,她的任何問題都好像是一個無比巨大的問題,將她整個人籠罩住了,令她動彈不得。但慢慢地,她和這些問題拉開了距離,有時她能夠像一個旁觀者一樣,跳出來看這些問題。現在,這些問題則像一個小圓球一樣,可以被她捧在手中,認真而輕鬆地觀察。
她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呢?加上這次解夢,她總共來找我做過四次心理谘詢,難道我像神仙一樣點化她了嗎?
當然不是,關鍵是她很快有了一個重要的覺悟:每當有問題出現時,她不會像以前一樣,立即陷入問題中,並急於去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而是先去感受一下自己。
用她自己的話說是,每當碰到問題時,她會立即對自己說:“別忙,我先感覺一下我自己。”
找到自己就不會失控
通常,這種“感覺一下我自己”的辦法是做一個深呼吸,然後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體上,感受一下自己的身體反應和內在體驗,然後才麵對問題。
假若環境允許的話,她會躺下來,細細地感受自己的身體。
不過,最初告訴她這個辦法時,我講得比較籠統,並沒有一個非常具體的辦法教給她,所以她摸索出了自己的辦法。一開始,她試著去感受自己的手,但覺得這太簡單,好像除了感覺外還應該做點什麼,於是她就想象,自己的每一根手指和腳趾好像小樹苗一樣會緩緩長大。並且,她也不是從頭到腳這樣按順序去感受自己的身體,而是感受完了手就去感受腳。結果,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隻要專心做這個練習,她都是沒做完一遍就會睡著。
這個練習的核心是與自己的內在取得連接,當我們可以很嫻熟地做這個練習後——這一點很容易,我們也就可以在生活中隨時找到與自己內在連接的感覺。這樣一來,不管外麵發生什麼事情,隻要我們能感受到自己的內在,我們就不會輕易失控。
F說,她每天都會做這個練習,而且一天會做很多次,結果她麵對事情時越來越鎮定,好像真的有了一個空間籠罩在她身邊,令她任何時候都能和問題保持一點距離,從而可以比較自如地去觀察這個問題。
和人分享這樣一個夢,真是很美的事情,隻是我忘了告訴F一個感受:我有點羨慕她,羨慕她能這麼快就達到這樣的境界,盡管這個練習是我教她的,但我並沒有達到這一境界。
這個練習以及F新形成的行為習慣——“別忙,我先感覺一下我自己”,都是在做同樣的事情——“關照你的內在”。當遇到什麼人或事時,不是將注意力集中在外部,而是先來關照自己,先與自己的內在取得連接,然後帶著這種連接去做選擇。這時,你就會真切地感受到,這是你的選擇,這是由你自己做出的選擇,隻有你為此負責。
如果說我在做心理輔導時必須要教來訪者什麼,那麼這是必要的一步,因為隻有當來訪者願意做到這一點時,真正的改變才有可能發生。
有了那樣一個夢後,F的內心境界進入了新的層次。這時,她可能會和以前一樣做出同樣的選擇,但因為內心發生了變化,這一選擇的意義也就不同。
同樣地,如若L能做到這一點,對“好人”的邏輯不再執著,而是從自己出發時,他一樣還可能會繼續做一個好人,但一個有明確的內在的好人,和那種注意力都放在別人身上的好人,可以說是完全不一樣的。這兩種“好人”我都接觸了不少,前一種好人會令我生出親近他的渴望,而後一種好人,會令我有逃離他的衝動。
與你的鏡像自我對話
一個人的瘋狂和不正常的程度取決於他的個性和他的本質之間的分歧程度。一個人對自己的了解與他真實的樣子越接近,他就越擁有智慧。他對自己的想象跟他真實的樣子相差越大,他就越瘋狂。
——羅德尼?科林
前不久,我去北京講課,想到了一個練習:
舒服地坐端正,閉上眼睛,先感受一下你的身體。放鬆,想象你在走一段樓梯,走近一棟房子,打開大門,進入客廳,你看到一扇更小的門,打開這扇門,進入一個房間,房間裏一麵鏡子對著你,從鏡子裏,你看到了什麼?
(說明:做這個練習時,如感覺非常難受,別勉強自己非做下去。特別痛苦的話,需要專業人士陪伴,至少,別一個人做這個練習,身邊有親友陪伴最好。)
一般來說,我們從鏡子裏看到的,正是自己,或者說,是自己的鏡像自我。這個練習的哲學依據,來自一個簡單的說法:萬事萬物都是我們的鏡子,我們須從鏡子裏看到自己。我最喜愛的詩人魯米,則對這個哲學做過最美妙的表達:
每一秒鍾,他都會對著鏡子鞠躬。
如果有一秒鍾,他能從鏡子中看出裏麵有什麼,
那他將會爆炸。
我們所有的知識,我們對世界的感官認識,其實都是鏡子裏的一種幻象。當對此沒有覺知時,我們會信以為真,覺得一切都是再真實不過的東西,處處都是真理。但若能懂得,“我”與“我”所有的知識甚至萬事萬物,都不過是鏡像。那麼,如魯米所說:
他的想象,他的所有知識,乃至他自己,
都將消失。他將會新生。
特別是,關於“我是誰”這個問題,鏡像自我練習,會是一個簡單而強有力的練習。因為,在這個練習中,若你有感覺,也即你進入了練習狀態,那你會直接從鏡子裏看到你潛意識中關於你自己的信息,而這些信息,常常是你意識不到但又無比重要的。
根據這個道理,鏡子中呈現的東西,常常會嚇到我們。所以,很多朋友一進入練習狀態,就會感覺到恐怖。
但是,做這個練習,當然不是為了嚇到我們,如果隻是通過鏡子看到我們潛意識中的可怕之物,這也沒有意義,關鍵是轉化。
轉化也特別簡單,可以按照以下的指導語做:
看著鏡子裏的東西,感受它和你的關係、它和你的距離。想想如果你可以對它說話,你想對它說什麼;如果它可以對你說話,它想說什麼。
對話之後,再次感受你和它的關係,看看發生了什麼變化。
當然,在這個練習中,並不是必然會出現恐怖感或恐怖之物。如果你的潛意識和意識差距不大,準確地說,你的外顯自我與內在自我差距不大的話,你的鏡像自我和真實自我就比較接近,這意味著,你的自我比較和諧,這種情形下,鏡子中出現的東西就不會讓你有恐怖感。
但自我衝突很嚴重的人,其外顯自我和內在自我太矛盾,於是潛意識裏會藏著意識上很多自己不願意碰觸的東西,而這部分潛意識就會以比較恐怖的形象出現。但是,這份恐怖,並不意味著潛意識就是這麼恐怖,而是反映了你意識上對這部分潛意識的態度,你越是拒斥不接納它,它就越顯得恐怖。
但不管出現什麼,感受你與鏡中意象的距離——這意味著自我對它的接受程度。如距離很遠很模糊,試著和它對話,逐漸靠近它或讓它清晰,乃至擁抱它。
不過,最好順其自然,別太勉強自己,如果是目前的自己絕對不能接受之物,那麼不必太勉強自己和它靠攏與整合。
心理學家申荷永老師說得好:心靈的事,慢慢來。
這個練習中,不隻是鏡子,樓梯、房間等其他部分也有意義,如果在其他部分你有很強的感受,那麼,體會這部分的感受,試著去理解它,聆聽它要表達什麼。
有次我在廣州一個大會場講夢,一開始先引導大家做了這個練習,有三個學員做了分享。
第一個是男學員,在他的想象中,打開房門進了客廳,客廳裏很熱鬧,家人雲集,感覺很好,但進了小房間——臥室後,覺得裏麵很模糊,而鏡子裏什麼都看不到。這位學員長著典型的中國好男人的臉,他的意象或是顯示他很在意家人,努力為家人而活,但遺忘了自己,所以鏡子中看不到自己。
第二個是女學員,她說,想象中一走進樓梯,就感覺到非常悲傷;進入房子後,覺得很孤單;而進入臥室後,在鏡子裏看到的是一具骷髏。
很多心理學專業人士,如北京林業大學的心理學教授朱建軍和廣州的資深心理谘詢師榮偉玲都發現,骷髏,是中國女性常見的一種內在意象。《西遊記》裏的白骨精是這一意象的經典表達。骷髏,意味著缺少血和肉,而情感就是血和肉,也就是說,有這一意象的女性在成長中特別是童年時期,缺乏情感的滋養。這位女學員在練習中體驗到的悲傷和孤單,也即源自此。
第三個也是女學員,則從鏡子裏看到了一個女鬼。鬼,常意味著我們意識上徹底不能接受的壞自我或壞客體,而女鬼的鏡像,則意味著這位女學員不接受自己的一些特別重要的人格部分,它們因而滑入到潛意識的黑暗中,而成為鬼。
我在新浪微博上公布這個練習後,有至少上千名網友分享了他們的練習過程,我簡單做了歸類整理。
直觀統計發現,覺得這個練習令人恐怖的占了多數,其中少數網友因為恐怖感而拒絕做這個練習。
練習中頻繁出現的意象,則有如下幾類。
1.看見自己,並且自我與鏡像相互接納。
如三位網友的分享:
?看到自己平靜的臉。
?一個略豐滿的裸體女人,感覺是我自己。
?一直充滿好奇和新鮮感,略帶緊張,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很羞澀又很親切。
假如太平靜,在整個練習中都不是很有感覺,那看到自己,或意味著沒進入狀態。
假如蠻有感覺,而從鏡子裏看到真實的自己,這意味著一個人的外顯自我和內在自我比較一致。
2.看見理想的自己。
如兩位網友的分享:
?看到一盆開得燦爛的花,還有頭戴皇冠、穿得很青春的自己。
?鏡子裏麵的那個家夥長得真是太帥了,讓我都想舔鏡子了。
這種情形,我在課上沒遇到過,所以不敢輕下判斷。其實我的分析也是猜測和假設,關鍵是練習者自己與鏡像的對話。
正好,一位網友問道,如果鏡子中看到的是“希望變成的自我”這意味著什麼。我建議她和鏡像對話,結果她分享說:
我問她,我真的可以變成這樣嗎?她說,我在將來等你。但是,整個形象挺模糊的,我看不清楚。
裏麵的我笑得挺自信的,但我覺得自己不大自信。與遇到對自己重要的事情就會覺得很緊張的自己不同,感覺她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會平靜地麵對。
我想要去擁抱理想的我。第一次她笑得很恐怖,幻化成各種怪物,一瞬間,背後涼颼颼的,那一刻我覺得,將來的自己有可能會變成這樣。第二次是我們之間橫亙著無法跨越的距離,我想要走過去接近她,然後整個人往深淵下掉。第三次是她走出來,我們剛擁抱的那一刻,她是冰冷的,然後破碎了,現實的我出現了。
這是一個細致的與鏡像中的自我意象對話的過程。從中可以顯示,這個理想自我,很可能是對現實自我不接納而想象出來的結果。
3.看見自己,自我與鏡像相斥。
如兩位網友的分享:
? 這是一個小的衣帽間,看到了全身赤裸的自己,表情很漠然。
?我隻看到了自己,而且感覺不太好,我不想待在這兒。
4.看見小孩。
看見小孩,如嬰兒、小男孩、小女孩等,那意味著在碰觸自己的內在小孩,這是最生動、最有情感的意象之一。
如四位網友的分享:
? 一個小女孩,沮喪而且無能為力。旁邊還有個女孩陪伴著我,是我的妹妹。
?一個五官模糊被裹成一團的嬰兒。我看到這個意象後,恐懼得牙齒一直在發抖!!武老師,那嬰兒是我嗎?
?是一棟破舊的木房子,一共兩層,樓梯踩上去咯吱咯吱響。鏡子裏的我小小的,坐在地上, 頭埋在膝蓋裏。周圍是很多舊東西,裏麵有我的回憶,我想去抱抱她、親親她,卻有點害怕她身上冰冷的感覺……
?看到一個被人抱走的小女孩,應該是我自己,是六歲那年爸媽離婚時被叔叔抱去奶奶家的我。
這是童年的記憶與體驗,直接從潛意識或心中投射到鏡子中,如很直接的回憶一般。
有小孩意象的,可以試著很耐心地和意象對話,逐漸靠近,這應該不是一個很有挑戰的過程。如果是自己與小孩意象擁抱,或自己作為大人去治療自己的小孩意象,這會是很好的自我治療。
5.看見身體的某一部位。
如有網友看到“紅色的唇”。
6.看見女巫,或老女人。
如兩位網友的分享:
?睜開眼做這個過程的時候看見的是巫婆的臉,閉上眼做這個過程的時候看見鏡子裏是那個笑得陽光燦爛的自己。
?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老太太。
女巫是很常見的意象,常是對童年時關於媽媽的體驗的一種表達。童話中的所有女巫,都可以說是對媽媽或其他女性撫養者的表達,而且常見的是壞女巫,這是對媽媽身上壞的一部分的表達。當然,這個壞,是我們作為孩子的體驗性感知,並不意味著,媽媽就是不好的。好女巫,則是對媽媽力量的一種感知。
鏡中看到女巫,並覺得那像是自身一部分,或幹脆就是自己,這也可以說是對自身女性特質的一種理解,常來自對媽媽的認同。
7.看見動物。
如四位網友的分享:
?一個類似土撥鼠的小玩意兒,棕色的,可以想象那個門有多小。
?看見黑天鵝。
?一會兒是我今天的樣子,一會兒是一頭獅子。
?灰黑色的大狼。
8.看不清楚。
如一網友說,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霧”。這可能是因為對自我缺乏認識。
9.一片漆黑。
一網友說“進入房間是深幽的黑”。黑,或是霧的升級版,意味著意識之光幾乎還不曾照進潛意識。
10.恐怖或恐怖之物。
如三位網友的分享:
?感覺房子附近沒有人,黑洞洞的,樓梯間有窗戶,可以看到外麵白色的月光,客廳裏有暖黃的光,房間有點暗,鏡子裏是黑白混雜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挺嚇人的,感覺是恐怖本身……
?先是看見麵目猙獰的自己,但一秒鍾後是她深深的悲傷的樣子,很心痛。
?金碧輝煌的客廳,極黑的小房間,骷髏,但是有顆跳動的紅心,有光照進來,光照到的地方,好像有血肉生成。
第一位網友的分享,讓我想起了張曉剛的一幅畫。或許,能配得上“恐怖本身”這個詞的事物,隻有讓嬰兒獨自待著時的體驗,那時一切外在和內在之物都是恐怖,都像是死亡。
第三位網友的分享很經典。金碧輝煌的客廳,意味著一種表麵的喧囂、熱鬧與繁華。而極黑的小房間,是自己的內心藏著一個嚴重缺乏情感滋養的骨架,但好在有一顆跳動的心,並且意識之光照進來,就可以看到一些被忽視的血肉,即情感。這位網友,可以試著有意識地想象,讓光一寸寸地照亮整個骷髏。
11.鬼。
如三位網友的分享:
?長發白衣女鬼,不過是在小房間的左側,並非在鏡子裏,一進門就看到了。
?鏡子裏看到全是帶血的臉,像鬼片一樣。小房子裏到處都是灰塵,髒亂。
?看到一個上吊的女人。
第一個網友的女鬼意象,或許是童年時的重要客體,譬如對壞媽媽的感知。第二個網友看到的血臉,可能是被遺忘的受傷感的表達。
鬼,一般是各種意象練習中都容易出現的東西,它是我們對一些不能接受的壞自我以及壞他人的象征性表達。
12.惡魔與天使。
如五位網友的分享:
?看到了惡魔,然後又看到了天使。
?一個狡黠漂亮的直發女子,一開始衝我眨眼睛,後來她身後出現一個黑色的猙獰的魔鬼,魔鬼想要威脅她;沒想到這個女人一點都不害怕,還能和魔鬼相處。最後魔鬼變好了,甘願當女人的仆人。
?我在鏡子裏看見一個怪物,像牛魔王似的東西。
?一個瘦弱的小魔鬼,它說,你要不時來看看我。我說好。我感覺它是我內心深處的負麵情緒,一旦情緒得到宣泄,它就會轉化成天使精靈,這應該是一股生命的動力吧。
?看見一個魔鬼,渾身燃燒著火焰,噴出的火像是要吞沒我。我驚愕地對著鏡中的我問“你怎麼了,你怎麼這麼慘”,感覺鏡中的魔鬼自我有可憐的一麵。魔鬼猙獰、掙紮、憤怒,又無力,對我說“我怎麼這麼慘,我恨你”。我覺得魔鬼口中的“你”指的不是我,而是父母和其他人。
惡魔與鬼看起來類似,但在我的理解中,它們很不同。鬼,是一些可怕的體驗;而惡魔,則像是我們原始的活力。隻不過,活力沒有被看見時,它就會變成惡魔;而一旦被看見,就會變成天使,或者變成我們自身的力量。
什麼是活力呢?用弗洛伊德的話來講,它有兩部分,性欲和攻擊欲。牛魔王,或是性欲的象征。第四位網友清晰地感覺到,其小魔鬼是“內心深處的負麵情緒”,看起來是憤怒,而一旦轉換,即成為“一股生命的動力”。第五位網友說的魔鬼,則是憤怒的升級——仇恨。
13.理想人物。
如兩位網友的分享:
?周潤發一邊摳腳一邊包餃子。
?我看到鏡子裏的是我偶像。
這類似於“理想的自我”。
14.未來的自己。
一網友說“我看到鏡子裏,我披著婚紗坐在那裏”,這代表的就是一種重要的渴望吧。
真要歸類的話,意象的種類還會有很多很多。對此感興趣的朋友,可以讀讀朱建軍的《意象對話》一書。
對這些意象,我做了簡單的解讀,解讀時我常使用“或許”“可能”等詞,因為我真的並不知道確切意思是什麼,這都取決於做練習的人自己的解讀。
解讀的辦法,是和意象進行對話。先站在自己的角度,看看自己想對鏡子裏的意象說什麼,然後代入意象的角色,看看意象想對自己說什麼。如果有對話,就不斷進行下去。
同樣,如果感覺到這個對話很嚇人,不要勉強,就停下來。這個對話過程最好有專業人士陪伴。如果沒有專業人士陪伴,有一個自己信任的、溫暖的朋友或親人在旁邊也可以。或者,在身邊放一個自己特別喜歡的東西,當自己被嚇著時,它可以安慰自己。
如果對話能流暢進行下去,那你就會發現,那些可怕的意象是可以因你的對話而發生很好的轉換的。其實,這就是將意識之光照進潛意識的必然結果。
如一位網友的詳細練習過程:
看見“鬼”的形象(慘白、扭曲的臉,嘴巴很紅),和它對話,它說它是我。問它為什麼是那個樣子,它說是因為曾受到傷害,所以長出了那些不好的東西。我問怎麼才能變回我的樣子,它說需要溫暖和愛。我說具體是什麼,誰來給予溫暖和愛。我看它,它看我。然後我心裏掃描,誰能給予溫暖和愛。
我想到了媽媽,然後又覺得不是媽媽,因為媽媽愛的是我,不是鏡子中的它,媽媽不認識它。然後我想,我可不可以試試,我可不可以試試抱抱它,並且把這些講給它聽。它看著我,想了想,同意我抱抱它。
我們擁抱的時候,我感到它“長出”來的東西在消融,它變得和我越來越像。慢慢地它開始融入我。最後它完全融入我了,我變得更飽滿。
但是好像有一些什麼東西,我還是不能承受,我不知道是什麼。
然後,我又重複上台階、開門、進客廳、開小門、進房間、看鏡子。我看到了一張幹裂、掉渣的臉,就像幹涸的土地,其中有一塊,從臉上掉了下來。我就不想再往下感受了。
這是非常生動的轉換過程,並且能看到,一旦轉換成功,“我變得更飽滿”。但還是有一些東西,這位朋友不敢碰觸,所以在練習中停了下來。
另幾位網友的分享也有意思:
?一頭張著血盆大嘴的熊衝過來,然後停在我麵前,收起尖牙利爪,做出很萌、很溫和的樣子望著我搖擺。
?走到鏡子前的過程中心裏頭有點發緊,雖然四下都灑滿了陽光,打開門後還是不太敢看,剛開始很模糊,貌似人身動物臉,動物臉一會兒豹子,一會兒兔子。之後是清晰的,一襲黑裙、烈焰紅唇的高冷女王,背景是教堂——看來是禁欲太久了。
?某一天晚上,全身放鬆,我對自己進行了這樣的心理冥想,確實看到了一個人,至今仍然清晰可見,那是對自我的認知。剛開始會拒絕會害怕,但是慢慢看著它,接納它,發現最後它會綻放微笑。那感覺真的很奇妙!
?試過三次,最終戰勝恐懼打開了門。血眼、黑骷髏,張開雙臂似乎在歡迎我,並且張嘴大笑。我很害怕地睜開眼。平靜後試了第四次,擁抱了他,他完全沒有傷害我的意思。就像在擁抱另一個自己,彼此懂得對方,有不需要語言的極致默契。我們漸漸融合,內心平靜,似乎都不再孤單。
?和鏡子裏吊著的女鬼說話,她說這麼吊著很久了,很難受。我居然不怕她了,就是覺得很替她難過。
?嚐試著問她:你開心嗎?她不回答。嚐試擁抱她,很開心,結果眼淚流了下來,最後告訴她:我會好好保護你!愛你!
在谘詢中,有很多來訪者會講到他們的可怕意象。譬如有一位來訪者總覺得有鬼跟著他,我讓他將這個模糊的鬼意象在視覺上清晰化,和它對話,結果這個鬼意象最後和他合二為一。之後,他在表達憤怒和攻擊性上容易多了。因為這個鬼,很可能就是被他意識上嚴重拒斥的攻擊欲。
還有一來訪者,她總覺得家裏有一個可怕的殺人狂跟著她,我讓她安靜下來,和這個“殺人狂”對話,結果剛一對話,這個“殺人狂”立即就變得和善了很多,對她說“我不會傷害你,我一直在保護你”。隨後她還明白,這個“殺人狂”一直跟著她,在很大程度上減輕了她的孤獨感。
從1992年學心理學到現在,我聽了太多故事,也見了形形色色的人,我的確相信有一些特殊的東西存在,但絕大多數情形下,我們的夢中、意象對話練習中、生活中常出現的可怕意象,其實都是曾經讓我們不能承受的體驗轉入潛意識的結果。碰觸它們,與它們對話,讓它們意識化,會給我們帶來很多好處。
它們是你內心的一部分,不必太害怕它們。
夢,幫你吹散心靈的迷霧
意識上,我們喜歡自欺。戀人甩了自己,你說:“我才看不上她!”
一場8年的戀愛結束了,過程和結果都不堪回首。於是,你盡量讓自己不去回憶那8年,仿佛這8年未在你人生中出現過。
上司批評你,你笑著承受。回到家後,你對孩子發了一大通脾氣。
收入不如意,你越來越喜歡和收入更低的人做朋友,因為在和他們進行比較時,你覺得很舒服。
在一個城市遭遇了太多痛苦,你一逃了之,去了另一個城市開始新生活……
這一切都可以理解,畢竟痛苦的時候,我們需要一些扭曲的方式讓自己感覺舒服一點。不過,如果自欺成為習慣,你的人生勢必會變成一團迷霧,你不知道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該去向何方。於是,你總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仿佛有什麼力量在牽著你,讓你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
這個時候,你需要從潛意識中去尋找答案,因為潛意識從來不自欺。夢,是讓我們深入潛意識最便捷、最有效的途徑。
莊周夢見自己化為蝴蝶,醒來後恍惚間不知是莊周這個人做夢夢見了自己變成蝴蝶,還是蝴蝶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莊周。
“莊周夢蝶”這個故事之所以流傳千古,打動無數人,可能是因為我們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自己在夢中反而更清醒。
心理谘詢師榮偉玲讚同這種觀點,她說:“在夢中,我們更真實。夢是潛意識的展現,而潛意識永遠不會欺騙我們。相反,為了感覺好一點,我們的意識會故意欺騙我們。”
“不要羨慕從不‘做夢’的人,”榮偉玲說,“夢是潛意識的完美展現,是我們了解自己潛意識的最便捷的通道,那些從不做夢的人,就失去了和自己的潛意識進行溝通的機會。”
每個人都做夢,習慣上所說的“我做了夢”的意思是“我記得我做了夢”,而“我沒有做夢”的意思是“我不記得我做了夢”。
和潛意識進行溝通的價值在於:潛意識從不欺騙我們,而意識卻要製造種種迷霧。這些迷霧會讓我們在短時間內感覺到很舒服,但卻經常會把我們引入更深的陷阱。並且,我們在陷阱中,一方麵感到痛苦無比,另一方麵卻掩耳盜鈴地說,這裏太美好了!我在這太幸福了!
要吹散這些迷霧,夢是最好的途徑。
更重要的是,夢遠比我們的意識更富有洞察力和創造力。“每個人可能都有這種體驗:自己在夢中作了一首無比美妙的詩、曲,隻是醒來後卻忘記了。”榮偉玲說,“夢的創造性遠不隻是這種表現,它遠比我們以為的更有智慧。”
“學習聆聽你的夢吧,”榮偉玲感歎說,“你可以從夢中,找到你人生中的許多答案。”
自欺:我會和丈夫白頭偕老
許多人自欺主要是為了更舒服,但也有許多人自欺是為了傷害自己,因為這些人沒有學會自愛,他們意識上以為自己隻配過糟糕的生活,但如果他們懂得聆聽夢的啟迪,他們會明白,他們並不甘心,他們渴望而且也有能力享受生活。
30歲的阿雪是一位傳統女性,卻陷入一場婚外戀不能自拔,於是來找榮偉玲做心理谘詢。
阿雪很漂亮,但她認為自己很醜。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的爸爸從小就嘲笑她難看,不如班裏的某某同學,也不如隔壁家的女孩。此外,爸爸也總罵她蠢、笨、懶,什麼都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