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全見問,因說道:“此女今年十六,日侍小女閨中,捧侍筆墨。小女見他有些資性,往往教他。他雖不敢稱才,若論筆墨之事,也還頗識一二。且其心靈機巧,敏捷過人。”周重文聽了大喜道:“既如此,則令愛小姐名節可以保全,而老先生性命亦無憂矣!”
昌全聽見,不覺驚喜,問道:“老大人有何妙策?得能兩全。”周重文因使春輝、秋素二人回避,遂對昌全說道:“凡天下有才者未必有德,有德者又患無才。今觀令愛,不獨有才有德,抑且節義兼全,焉肯負約!若逼他去嫁,這一死是不消說了,於心何忍?且我看常寅翁此舉止,不過因令愛之才名起見,而結此婚姻。實無定見,認得令愛為何許人?即常公子,縱使有才,也不敢十分責備令愛。我如今有一兩全之法,除非如此,如此。”
昌全聽了大喜道:“老大人之計,真有移天換日之功,使小弟死人複有生路矣!但慮他夫妻日久,閨閫較才,倘若透泄風聲,又將如之何?”周重文道:“這也無妨。令愛小姐大約閨中吟詠必多,可悉授之,以備一時之用。我還有一言奉勸:昌先生今在暮年,此境亦不宜久曆。到那時,小弟為先生上疏陳情,乞骸歸裏,與令愛小姐同回故鄉,豈不遂其所願?”
昌全聽了,不禁大喜道:“老大人如此曲全,使我昌全父女再生,銜結亦不足以報鴻恩之萬一!”昌全一時心境豁然,說也有,笑也有,二人又坐了半晌,周重文起身辭出。昌全遂歡歡喜喜來尋杜氏,不期杜氏在小姐房中。昌全一直走來,滿臉笑色,對著杜氏說道:“你我終日焦憂,今日有展眉之時了!”又對小姐笑說道:“好花遭雨,嬌鳥被籠,從來不免。隻因我為父的一言不謹,輕諾於人,遂致孩兒親受其苦。且不獨孩兒受苦,連我老兩口兒都弄得行不是、坐不是,束手待斃。自分與孩兒共死,不期今日周重文忽設了一策,可以保全我夫妻、子母之命,其樂無涯矣!”
小姐聽了半晌,遂驚問道:“爹爹之言,孩兒竟漠然無知。乞爹爹為孩兒說明。”昌全遂將受了常聘,如今送過日期來娶,以致日夜愁死。今日周重文又如何設策,隻待移花接木之後,就要與我上疏,使我還鄉,一一說知。杜氏與小姐聽罷,不勝大喜。小姐道:“父母二大人為不肖孩兒如此焦勞,恩深罔極矣。”小姐見父親說明就裏,真是歡喜無限。
到了夜間,小姐因對春輝說道:“我的心事,你俱盡知。我今在萬死之時,隻圖守義。父母為我,亦不願生。今虧周老爺見你姿色過人,想出這條計來,為我父母解憂。我今隻得屈汝李代桃僵,我今情願與你結為姐妹,共事爹娘,不知你心下如何?”
春輝久已心下明白,遂說道:“賤婢蒙老爺、奶奶養育深恩,小姐情如骨肉,便赴湯蹈火,也甘心而不敢辭,何況以春輝下賤,充作小姐桃夭,結絲蘿於常總鎮。此乃抬舉春輝之事,有何不可?”小姐見他心肯,大喜。次日遂與父母說明,同了春輝拜見昌全、杜氏,認春輝為次女。小姐又與他交拜結為姐妹,一家愁變為喜。正是:
青畫蛾眉丹點唇,孰為婢子孰夫人。
倘能得入巫山夢,雨雨雲雲一樣春。
小姐遂與春輝同行同坐,教他習些粗粗文理。隻叫他穩重寡言,又將自己往日做的詩稿,盡付與他抄寫收藏。小姐又與他打扮得花枝般嬌美,昌全與杜氏備了一副嫁妝,以待常家來娶。
過不多時,到了吉日,常總兵使吳趨帶領仆從軍兵,來娶昌家小姐。一路爆竹喧天,笙歌徹地,人人掛彩,個個簪花。不一時,早到周重文衙門。昌全早穿了大紅吉服,烏紗角帶,同了周重文一齊迎接吳趨。早有賓相唱禮,請小姐上轎。春輝與昌全、杜氏拜別,又與小姐說了一番,然後拜別。各個灑淚。
不一時,春輝上轎,昌全送嫁,周重文因是原媒,也隻得同來。到了常總鎮衙門,三聲大炮,常總鎮遠遠躬迎進了衙門。於是賓相請了常公子與昌小姐,拜了天地,拜了父母、公姑,夫妻交拜,然後送入洞房,共飲合巹。
丫鬟與昌小姐揭去蓋頭,常公子見昌小姐果然生得標致異常,渾身酥軟。常公子正在少年好色之際,那裏是個真正才子,有什麼合巹詩詞,洞房佳句,兩相唱和之理?今見小姐打扮得天仙一般,不覺神魂飄蕩,心窩裏奇癢起來,也不管小姐害羞不害羞,遂打發開了使女仆婦,竟擁了小姐同入鴛幃,共赴陽台之樂矣。外邊周重文、昌全、常勇、吳趨四人,入席飲酒。不等席完,俱告辭回衙。隻因這一回來,有分教:
星夜奔馳,錦回故裏。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