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老知縣性傲一朝歸 小榜眼才高三及第(3 / 3)

王成美見端知縣迂腐固執,隻得回來細細告知柳星。柳星勃然大怒道:“我將好意待他,他反無禮待我!他一個貢生,多大腳力?虧得上台抬舉他,故此一向安然。”因說道:“賢契且回,我自有處。少不得他有求我之處。隻怕他自來求親,也不可知。這也且慢說。”王成美見兩邊參差,甚覺無趣。隻得告辭。柳星便暗暗尋思,要捉弄端知縣一番,使他知悔。

過不得月餘,恰好按院到省,眾刑官進見,即當麵發下許多已結、未結、積年的疑難文書與各刑官,叫他一一審明回報。眾刑官俱吃了一驚,皆麵麵相覷,不敢則聲。早有柳刑官上前跪稟道:“宜城縣知縣端居,素稱折獄。容刑官帶回,使他審定回報,無不合宜矣。”

按院聽了,即發與柳星帶回。柳星歸到衙中,隻將容易留下自己審錄,揀那些疑惑難審之事,俱著仰宜城縣知縣審明,詳院定奪。端居隻得逐件細審,及送到柳刑廳處,柳星又駁下來。審不得三五件,尚未結局。柳星又發下數十件來,不幾日案積如山。端居隻得慢慢審去。怎當得柳星動不動說是按台事情,不可遲延,火速著人來催。弄得個端居日不安、夜不寧,審了月餘,漸漸有些頭緒。

不期柳星又發下許多來,端居想道:“按台審錄,原是刑尊之事,與知縣何涉?如此發來,不過刑尊為姻事不諧,故借此來奈何我。我若再不知機,隻消他撿出一些不到之處,在按君麵前撥弄是非,豈不將我名聲壞了?況我孩兒,鳳家這頭親事是他心中所慕,經過幾番垂死,而猶念念不忘,堅守其義。我為父的,豈可一旦畏勢變常,使他終身抱恨,豈非我為父的陷之於不義了?我在此為官,雖略略有些名望,怎當得理刑與我為難?他是上台耳目,若墮其術中,非削即貶,豈不出醜?且我年已望六,何苦戀此浮名?況我孩兒又能繼我之業,何不乘其未動之時,告病回去,優閑林下,以樂天年。”

主意定了,遂吩咐掩門,連夜做成文書,到上司去告病。喜得上司一向知其清廉,遂準他回籍養病。病好再補原官。不一日文書下來,端居大喜,遂將一應事情,留與後官。柳星忽曉得端居告病,還打帳到按院處留他,怎奈各上司俱批準回籍。見事不能挽回,隻得罷了。端居遂辭了各官,竟同夫人,帶了仆從,起身回去。宜城縣百姓俱焚香遠送。端居此時,真是無官一身輕,竟自自在在一路回來,不題。正是:

涉世難逃是與非,為人隻合要知機。

一朝脫卻樊籠去,好似高天鴻鵠飛。

卻說端昌在京住下,細細訪問,方知鳳儀降在榆林驛做驛丞。心中想道:“既然鳳老伯尚在,則小姐自然無恙。小姐無恙,定然為我堅守。我若再能僥幸,則見小姐之麵,尚有可望。”遂將一切外念放下,自在下處揣摹。到了場期,依舊入場文戰。隻因胸藏錦繡,筆帶風雲,早三場得意。到了揭曉之日,竟高高中了第六名會魁。

到了殿試,對策詳明,言多剴切,龍顏大悅。又見他年少,遂賜端昌榜眼及第。端昌得中之後,十分榮耀,在京中遊街三日,即選入翰林院編修。就有在京多官,見他少年高中,凡有女兒之家,人人羨慕,俱著人來求親。端昌俱一力以有聘辭了。怎當得回了這家,又是那家來求。端昌見瑣碎得不耐煩,隻得在齒錄中填了娶妻鳳氏,眾人看見,方才住了。

此時,曹、石等終日驕功恣意,驅逐大臣,天子亦甚薄之。眾臣雖有章疏,不敢明言,虛應故事,俱留中不發。端昌因想道:“鳳儀當時降削,使我與小姐不得團圓。曹吉祥、石亨二人實罪之魁也。我何不參他一本,倘蒙聖上垂憐,一則為國,一則為私,放回鳳儀,則我那表妹隨父回京,相逢有日矣。若空空妄想,一毫無益。”即將二人惡跡,細細草成一疏上了。

天子大喜道:“不意新進小臣,倒有如此膽量。不避權奸,深為可嘉。”遂將二奸即日削職,鳳儀欽賜還朝,官原舊職。聖旨下了,誰敢不遵!端昌見了,不勝大喜道:“不意聖上憐準除奸,又蒙賜歸嶽父。這段姻親,皆出之聖恩矣!”遂望闕拜謝。

方欲差端勤馳書告知父母,忽見湖廣報到,說端知縣告病致仕。端昌吃了一驚,道:“別來不久,父親雖然有年,尚還筋力未衰。為何忽然有病,以致解任?今既聞知,豈有不歸省之理。”遂要打點上疏歸家省親。又想道:“既然父親患病,為何不有家書?莫非其中尚有委曲?”又想道:“目今鳳老伯已是賜回,大約不久可到。他來我去,豈不又是一番錯誤?不如且候候家書,並見見老伯與伯母、小姐,說明婚姻,然後省親歸娶,豈不一舉而兩得?”端昌因在京中等候。隻因這一守候,有分教:

想望無限歡欣,見麵俱成惆悵。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