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遭遷禦史苦思君遠塞得生還 改姓貴人不忘舊中堂抵死認(2 / 3)

新科榜眼翰林院編修臣端昌一本:為鋤惡薦賢事,奉聖旨覽奏。劾曹吉祥、石亨朋黨為奸,惡跡甚著。即著削職聽勘。曹、石既罪在不赦,則鳳儀之遠謫無辜。官還原職。該部知道

鳳儀看罷,又驚又喜。喜的是依舊原官,身回故裏。驚的是這姓端的新中榜眼,他又後生,並未識麵,非親非戚,為何肯出死力救我?此恩此德,真沒世難忘。又想道:“他新進有膽,能繼我誌。又能聳動君王,除奸去惡。一片忠肝義膽,又勝我十倍矣。朝中有此忠良,真社稷之福也。”遂細細告知王夫人。

王夫人亦說道:“難得此人素無一麵,不避生死,救我二人榮歸故裏。日後到家,當刻木拜他,猶恐不盡。”於是夫妻歡然,收拾行囊。一時傳開,這些武將曉得鳳儀欽詔進京,依然禦史。凡是素常有些冒功不法的,恐他進京去說長道短,遂一時俱來相送。各有厚贈。鳳儀見無盤費,也隻得笑納了。遂同了王夫人一齊起身,望北京而來。正是:

當時遠謫愁無奈,今日生還笑有聲。

萬死不辭維大節,一朝得釋是重生。

鳳儀不一日到了。離京不遠,那幾個差人早飛馬先入城中,報知各衙門、府、縣都知,忙一麵差人料理他的衙門,就一麵出城迎接。不多時,將鳳儀接到。鳳儀不敢先進衙門,因借公館宿了一夜。

次日五更,即入朝謝恩朝見。朝見過,然後同了王夫人進衙。不一時,同官拜見,各各稱賀一番。鳳儀送客出門,才走入穿堂,早有門上人來稟,說新科榜眼端老爺來拜,說是老爺至親,有名帖在此。鳳儀見說是榜眼端昌,正要打帳去拜謝他,不期他倒先來了。又見說是至親,便連忙接過名帖一看,卻是愚表侄小婿端昌頓首百拜。

鳳儀看了,不覺大驚起來,因暗想道:“我親族中並無此姓。就是年家也不見有。又稱是小婿,我又無女嫁他。”又想道:“我雖得了一個女兒,已經失散。當初又不曾許人,為何他寫小婿二字?”一時心上驚疑,轉不便接見。因對家人說道:“你出去拜上端爺,說我老爺感恩甚厚。隻因初到,朝事未完,尚未走候。少刻即踵門矣。”家人連忙出來,走到端榜眼轎前,即將老爺之言說了一遍。

端昌連忙走下轎來,笑說道:“我是你老爺的至親,如何見外?”遂不由分說,竟一直走上堂來。家人不敢攔阻,慌忙報知鳳儀。鳳儀隻得連忙迎將出來,遠遠看見這端榜眼甚是少年,隻好十八、九歲,卻生得麵如白雪,唇若丹塗,又帶著烏紗,穿著大紅圓領,越發好看。笑嘻嘻走將上來,說道:“老伯可還認得愚侄、小婿嗎?”跟來的家人早已將紅氈鋪下,端榜眼連忙移椅子放在中間,要請鳳儀去坐。

鳳儀見他如此稱呼,又見他十分親厚,又見他殷殷要拜,一時竟摸不著頭腦。隻得連忙扶住道:“學生遭斥邊庭,自分必死。感蒙大恩人鼎力回天,剪除凶類,不但救回老夫,抑且歸還原職。報君者忠,扶危者義,不意大恩人少年,而具此忠義,直比古人矣。今早朝見之後,正欲登堂一拜,不意大恩人轉逆禮先施,學生得罪多矣。”說罷連忙要同拜下去。

端昌連忙攙住笑說道:“尊卑之禮,從來一定。怎麼亂得?還是老伯請台坐,容愚侄拜見為正。”鳳儀道:“且莫說恩私。隻大恩人玉堂金馬,翰苑名流,亦無拜禦史之理。”端榜眼道:“愚侄與老伯原係至親,名分所關,故請拜見。老伯為何就外人泛論?想是老伯一時間認不得愚侄了。請進去見見老伯母,老伯母自然認得。”

一麵說,一麵就要走進內衙去見夫人。鳳儀越發驚慌,連忙扯住道:“大恩人且請坐下,請教明白,不妨再見。我學生被謫,昏聵有年。前事俱漠然矣。但細細想來,凡有瓜葛之牽,實未見有貴姓。雖有一小女,當年實未字人,不知大恩人是何枝派,又與小女何處言盟?乞細細見教明白,庶免學生疑疑惑惑。”

端榜眼見問,方笑嘻嘻說道:“老伯疑惑的原不差。愚侄本不姓端。姓端者,乃難後從恩父收留之姓也。前邊家父,實係姓唐,就是令愛小姐之婚,亦係在唐家時,與老伯母麵訂。非端家事也。求老伯詢之老伯母,方知愚侄小婿非謊言也。”

鳳儀聽見,半日胡塗帳,今聽見說出姓唐。方驚問道:“大恩人莫非是我表弟唐希堯一家嗎?”端榜眼連忙應道:“唐希堯就是家君。”鳳儀見說是表弟唐希堯的兒子,便又驚又喜,連忙道:“這等說起來,你實實是我表侄了。”端榜眼道:“若不實是,怎敢妄認?”就要拜見。鳳儀道:“慢些,見過你伯母未遲。”

二人歡歡喜喜,鳳儀扯著端昌的手兒,同入後堂,大叫道:“夫人那裏?快來相見。”王夫人忙走出來,鳳儀即用手指著端榜眼說道:“夫人你可認得他嗎?他就是我的侄兒,他就是表弟唐希堯的兒子,他就是上疏救我的恩人。”

夫人聽說,大喜不勝。連忙上前細認道:“正是,正是,若不說明,也認不得了。”端榜眼就請鳳儀、王夫人上坐,拜了四拜。王夫人道:“不意別了幾年,賢侄如此長成。今又作皇家翰苑,叔叔、嬸嬸真好福分也。隻不知賢侄為何又改了姓?”端榜眼遂將別後被人謀害,更名出姓始末根由,又說了一遍。又將進京會試,尋訪父母不見,今又著人四處訪問,尚未回音,也說了一遍。說罷,三人各自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