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楊素(1)(1 / 2)

陳貞進入楊素府中時,楊素還正當壯年。她在健康城破那一日,曾經匆匆見過他一麵,隻記得他留著三綹長須,容貌雄偉,隱隱聽見有人稱他作江神,說是他率兵攻陳時,陳人一見他坐在江船之中,望而懼之,稱之為江神。

那個時候,心裏一味地驚慌,全不記得他長得什麼樣子,說不上好惡,他也是領兵擊陳的人,而且是個大功臣。但為了擺脫楊廣,是誰都無所謂了。

為什麼就那麼不願與楊廣在一起?表麵上的話說得冠冕堂皇,心裏卻知道,不願看到他凝視自己的眼神,唯恐失落在裏麵。

他不是自己選中的丈夫,自己的丈夫是徐德言。

每日都要將半塊玉鏡看上幾次,是為了堅定自己的信念,並不想死,因為有一個約定;相信徐德言也不會死去,因為他們之間有一個約定。

但約定之外,世界上便沒有東西是值得留戀的嗎?那樣深沉的目光,時不時地縈繞在心上,真地不值得留戀嗎?

楊素一向好色,家中寵姬有幾十人,都是按照宮中的製度。陳貞入了府中,是極受寵的,但楊素也並不一味專寵,他喜歡不同的女人。這個女人淡淡的哀傷深深地打動著他,她甚少微笑,也從不哭泣,隻是安靜地存在於世間,全不引人注意,卻又是讓人無法忽視。

他知道她出身高貴,因此也對她甚是敬重,有客人來府中,會請她彈奏一曲,她經常彈的一支曲子便是陳後主所創的亡國之音,玉樹後庭花。

客人們雖然歎賞,卻偶有人說:“其音不詳,不益多奏。”

她便微微一笑,淡然道:“陳貞本是亡國之人,人已不詳,何況其音?”

楊素聽了,隻一笑置之,他從來不勉強自己的女人,他喜歡她們有不同的脾性,春蘭秋菊,各擅勝場,他在其中,才不會覺得單調。

自陳滅後,楊素便深居簡出,連上朝也要三五日方一為之,家中經常有文人豪士出入,楊素皆是熱情以待,虛席以交,由是,聲名益盛。

陳貞時而也會入掖庭看看陳婉,陳婉雖然獨居掖庭,因為皇後治內甚嚴,倒也並沒有遭到什麼侵擾。

這樣的生活,平淡而安靜,那個人,一去長沙,後又封於揚州,許久沒有回京師,倒也落得幹淨。更何況自己現在已經是楊素的寵姬,便是他回京來又如何?

忽一日,在掖庭之中,見一個女孩,明豔秀麗,清雅動人,原來是蕭玉兒。

陳貞進來的時候,蕭玉兒正與陳婉竊竊私語,一見她,蕭玉兒喜極而泣,“貞姐,你還好嗎?”

蕭玉兒比前時要長高了許多,相貌卻並沒有什麼改變,陳貞拉住她的手:“玉兒,你怎麼來了?”

蕭玉兒半垂下頭,臉上飛起紅暈,低聲說:“正是有件事情向兩位姐姐稟報。”

陳貞問:“什麼事情?蕭伯父怎麼樣了?別後你們一切都好?”

蕭伯父指的是廢梁明帝,陳本是竊梁之國,梁明帝雖然被廢,卻一向受到陳氏的禮遇,說起來,蕭玉兒也是公主之尊。

蕭玉兒止住了眼淚:“我父親一切都好,健康城破時,我們剛好在舅舅家裏,未受兵擾,待回到健康後,時局已定,倒也沒有什麼。”

蕭玉兒偷偷看了陳貞一眼,輕聲說:“貞姐姐,皇上下了聖旨,選我做二皇子妃呢!”

陳貞一愣,臉色劇變,陳婉也失聲說:“玉兒?你說什麼?”

蕭玉兒輕聲重複了一句:“皇上下了聖旨,選我做晉王妃。”

陳婉看了陳貞一眼,陳貞勉強一笑說:“玉兒,恭喜你了。”

蕭玉兒說:“貞姐姐,你會不會怪我?”

陳貞有些心虛地問:“怪你什麼?”

蕭玉兒道:“嫁給晉王,他不是攻打江南的元凶嗎?”

陳貞鬆了口氣說:“當然不會怪你,難道你還能抗旨不遵嗎?”

蕭玉兒方才又高興起來,唧唧喳喳地說一些路上的風光見聞。陳貞心裏若有所失,雖然強做笑顏,卻終於還是鬱鬱不樂。

陳婉知道她的心事,便一直陪著蕭玉兒說話。三個人談了半晌,陳貞方才回到楊素府。

甫一進入前庭,便見院中係著一匹俊馬,陳貞想,大概又有什麼客人來了。果然過不多久,便有侍兒請她到廳中去,說是客人想聽她奏琴。

陳貞輕歎了一聲,她雖然心煩意亂,卻也不願意看到這件事對自己的影響,去不去奏琴,全憑她的心意,她知道自己現在隻想躲起來不見任何人,卻勉強自己一定要去,她想證明給自己看,她並不在意楊廣,從來沒有在意過。

步入廳中,一片歡聲笑語,她並沒有抬頭,楊素府中的客人向來很多,她也懶得去看,隻是向著楊素福了福,便坐在琴前。

纖指揚處,清音頓起,喧鬧的廳中,漸漸安靜下來。忽然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射了過來,陳貞雖然沒有抬頭,卻也感覺到了,她的心裏立刻便起了一陣漣漪。這目光如此熟悉,便是不抬頭,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