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心慌意亂,接連彈錯了幾個音,但廳中顯然沒有識音律之人,一曲方罷,掌聲四起。她才抬起頭,楊廣錦衣綸巾,坐在貴客席上。
她指尖微微顫抖,也不知多久沒有見麵了,他看起來還是那麼鋒芒畢露,意氣風發,隻是為何眉間似有愁容,人也清減了許多。
她站起身來,故意坐在楊素的身邊,楊素知她好靜,每次飲宴,隻是請她彈奏一曲,從來不勉強她坐陪,今日見她有這樣的興致,自然也十分開心,伸手摟住她,說:“貞兒,喝杯酒吧!”便將手中的酒杯放在陳貞唇邊,陳貞也不推辭,輕輕呷了一口。
楊廣神色一黯,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此時,一個紅衣少女持劍而來,翩翩舞了起來,劍光到處,矯若遊龍,翩若驚鴻,這是楊素新近寵姬紅拂。
陳貞看著她舞了會兒劍,這個女子身上帶著一股英氣,爽朗大方,陳貞羨慕地看著她,她喜歡這樣的女子,可能是因為自己從來便缺少這樣的氣質。
紅拂舞罷,便坐在陳貞身邊,兩個人相視一笑,陳貞說:“你的劍術真好!”
紅拂笑了笑:“你的琴彈得才好呢!”
陳貞一笑起身,“我要告退了!”楊素也不勉強她,她又福了福,忍不住偷眼看了楊廣一眼,楊廣仍然在拚命地喝酒,對她離開似乎全不在意。
陳貞暗歎一聲,退出大廳,紅拂也緊跟了出來,低聲說:“剛才晉王一直在看你呢!”
陳貞臉色微微一變,紅拂微笑續道:“你別怕,我不會告訴別人。”
陳貞垂下頭:“謝謝姐姐。”
紅拂說:“你喜歡晉王嗎?”
陳貞愣了愣,她想不到紅拂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我們這樣身份的人,哪裏有什麼資格說喜歡不喜歡呢?”
紅拂滿不在乎地說:“有什麼不可以,如果將來有我喜歡的人,我一定跟著他走,才不留在這個老頭身邊。”
陳貞格格地笑:“清河公還當壯年,怎麼說他是老頭。”
紅拂也微笑著做了個鬼臉,“他和我的父親差不多年紀,當然是老頭了。”
陳貞輕輕歎了口氣:“就算真地有喜歡的人,人家會看上我們嗎?我們隻是殘花敗柳!”
紅拂哼了一聲:“你啊!怎麼有這樣的想法?如果是兩情相悅,還會在乎什麼別的事情嗎?殘花敗柳又怎麼樣?他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們女人便隻能終生跟著一個男人嗎?”
紅拂仰起頭:“我才不會呢!如果有我喜歡的男人,我一定會讓他也喜歡我!”
陳貞輕聲說:“你真了不起。”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很勇敢了,但和紅拂比,卻還遠遠不及。
紅拂笑道:“我有什麼了不起,你也一樣可以啊!”
陳貞微笑著歎了口氣:“我原來是有丈夫的,也不知道他的生死如何了,希望他能夠安然無恙。”
紅拂呆了呆,“原來你有丈夫啊!我還以為你喜歡晉王呢!”
陳貞搖了搖頭,她與紅拂不同,在她的身上背負著國恨家仇,她慢慢地向自己的居處走去,身後紅拂還在說:“你是不是很思念你的丈夫啊?”
自己思念徐德言嗎?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個丈夫是她一力爭來的,卻在爭來後,又難免失望,是人的常性嗎?得不到的東西才是好的。
那麼楊廣也是一樣的吧?得不到的東西才是好的!
那一天楊廣醉倒在楊素府,便留宿在楊府之中。
清宵寂寞,陳貞久久無法成眠,月光如水,照在人的身上,心亂如水,卻又何人能知?
“貞兒!”
回過頭,楊廣一臉落寞站在身後,酒意尚濃,他按了按額頭,頭痛使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陳貞後退了半步,低聲說:“晉王安好!”
楊廣苦笑了笑,“安好,有什麼不安好的?”是反問句,也帶著一絲怨恨。
陳貞看了他一眼,“我今天見到玉兒了!”
楊廣道:“我回京師就是為了和她成親。”
陳貞微笑了笑:“恭喜晉王,玉兒小的時候,袁天綱替她算命,說她必然會母儀天下,晉王娶她為妻,九五之尊,也是指日可待了。”
楊廣淡淡地說:“是嗎?這個我倒是第一次聽見!”
陳貞垂下頭,楊廣輕歎道:“那一年你不願嫁我為妻,陳國送來了名門閨秀的生辰八字,是我母親派人取了我的八字相合,在此之中,隻有玉兒的是最合的。”他似笑非笑地說:“說起來,你還是我和玉兒的大媒人呢!”
陳貞淡然道:“如今我已經是素公的姬妾,晉王還提它做什麼?”
楊廣卻不死心,“貞兒,你跟我走吧,我不娶玉兒,也不做晉王了,你跟我走吧,我們去江南,再不回北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