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陳婉二十八歲了,如今距健康城破已經過去了十六年的時間。時光荏苒,象是指縫裏的流沙,轉眼便漏得幹幹淨淨。容顏未老,心頭卻已落了風霜。
二年前,獨孤皇後因病而死,陳婉進位宣華夫人,寵傾後宮,這宮中無論大小事情都得她親自過問,實則是代替了獨孤皇後生前的位置。
本是江南公主,現在做了北朝的後妃,這算是命途所至,門當戶對。但楊堅,畢竟是個老人,陳婉從被臨幸,到如今做了後宮之主,卻都不是她預料到的,這亂世中女子的命運便如浮萍,吹到哪裏,就是哪裏。
自獨孤皇後死後,楊堅失去了約束,每日裏縱情聲樂,酒色無度,終於精力衰竭,一病不起。這幾日,病得更加沉重,藥石無靈,恐怕是日子也快要到了。
陳婉每日扶侯在側,看著楊堅越來越是衰老,連說話的時候,嘴角都會不受控製地流出白沫。這個皇帝,年輕時曾是怎樣地叱吒風雲,英武不群,如今年老了,也隻象是一個普通人一樣,被病痛折磨著。
朝政已全由太子廣把持,人人皆說太子廣孝悌仁義,與前太子勇大大不同。他剛剛續任太子時,便請楊堅下旨,不必對太子稱臣,又刻意將庶人楊勇,接到東宮附近居住,說是骨肉情深,不忍分離,深意無非是處處監視,以免異動。
如今大事皆定,天下都在楊廣的手中了。
楊堅病重,楊廣每日入宮服侍,難免與陳婉朝夕相處,總覺得他看著她的神情有異,那樣深情的一雙眼眸,時時刻刻追隨著自己的身影。
陳婉不由想起很久以前,她還是一個孩子,陳貞與她同在掖庭時,楊廣盯著陳貞的雙眸。十幾年的時光,轉眼便過去了,全不留下任何痕跡,陳貞自離開長安後便音信全無,誰也不知道她是否還在人世,流落到了何方。人走了,卻又覺得並沒有走,時時刻刻感覺到她的氣息,還在空氣中流動,是不甘心?還是另有所待?
忽然明白那個時候陳貞為何處處躲避著楊廣,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這樣的一雙眼眸,確是足以使人沉淪其中。
病塌上的楊堅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陳婉悄悄走出仁壽宮,這白牆黑頂的建築,雖然雄偉,卻覺得淒清,不明白當初楊素督造此宮時,為何會選擇這樣的色調。
陳婉漠不經心地踱入花園中,坐在一棵桃花樹下,正當初春的季節,萬物重蔭生機,兩隻蝴蝶在花叢中飛舞著,一朵桃花翩翩飛下,陳婉伸出手,桃花便落在她的手中。
花瓣有些殘了,卻依然美麗,想起自己,便如這花朵一般,難道隻是為了一個老人開放嗎?
腦子裏方才想到楊廣,他便忽然出現在眼前,全無預兆,一下子就冒了出來,陳婉拍了拍胸口說:“原來是太子,嚇了我一跳。”
楊廣笑笑,隻是專注地注視著她的麵頰。
陳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低下頭說:“太子下了朝了?皇上剛剛睡下,可能要過一會兒才能醒。”
楊廣點了點頭,卻伸手將她的下巴托了起來。陳婉臉色一變,後退半步,厲聲說:“太子這是幹什麼?”
楊廣寸步不讓,立刻跟著逼進了一步,兩個人比剛才還要近了,“我想看你,我喜歡看你。”楊廣如囈語一般地在她耳邊說話,溫熱的呼吸拂上了她的耳畔。
陳婉的臉紅了,這樣近的距離有一種說不清的曖昧,她又後退,背後便是桃花樹,退無可退,楊廣更加靠近她,幾乎與她緊緊貼在一起。
陳婉有些驚慌失措:“太子請自重,如果被人看見,陳婉該如何作人?”
楊廣微微一笑:“看見又怎樣?我要你,你就是我的,別人能說什麼?”
陳婉咬了咬唇,“可是我是你父親的妃子,你這樣做是亂倫的。”
楊廣淡淡地說:“什麼倫常道德,我都不在乎,我喜歡你,我就是要你。”那樣堅定的語氣,似乎想了許多年了,一直在心裏不停地說,“我就是要你!我就是要你!”卻不曾真地說出口。如今才一說出來,便覺得快意,這些年來,我一直是要你的。
絲帶飄下,桃花瓣被碾碎,混入塵土之中,還有一些花瓣落在潔白的胴體上,粉紅地刺眼。楊廣的手指拂過花瓣下的身體,身體上的花瓣,這一刻,目光迷離,神智恍忽,便似多年前,在掖庭之中,那個女子在自己身下呻吟。
“貞兒!”思量了千遍的名字還是脫口而出,尋遍了天下,也沒有找到,疼痛變得麻木,以為思念早隨著時間變淡了,卻原來根本就是進入了骨髓,不必再想,每日都和人一起生存著。
陳婉臉色慘變,她驀地推開楊廣,這一推用得力氣如此之大,楊廣被她推地離開了身體。她立刻站起身,要係上散落的衣帶,但手指卻不停地顫抖,全不聽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