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長安,東都洛陽之美,在於其富貴而不冗雜,畫閣朱樓盡相望,紅桃綠柳垂簷向,即使有這般偎紅倚翠,亦不乏淡淡的紙墨香。然而升平的表麵,總會掩蓋一些波瀾暗湧。冬盡春來之時,欣欣榮榮的軟綠,怎麼也比不下潛藏的殺機。
八珍盒是武林八大門派的事。頂多再加上一個揚言令八大門派俯首稱臣的天衣教。或許還有更多的有著同樣不軌企圖的江湖中人。
但這場爭鬥,總歸與劍氣山莊無關。
在那裏,偌大的宅子,平靜得有如一塊幹裂的地皮。而那裏的人,個個都焦頭爛額,因為,他們的大小姐,薛如珩突然失蹤了。
她是被人擄走的。
擄劫她的人,自稱龍五,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樣,在房間內留下字條,寫著:洛陽龍五,借貴莊大小姐一用。
蔣世安的肺都要氣炸,嘩啦一下,將字條捏得粉碎。
爾後,安排白矜雲前往洛陽向龍五討個說法。
可是,白矜雲連街邊的乞丐都打聽過了,洛陽城一共有七十八個名叫龍五或者綽號是龍五的人,這些人當中,有賣布的賣紙的賣花的,也有耕田的砍柴的打漁的,就沒有一個身在江湖的。白矜雲簡直要崩潰了。
後來,到了邙山腳下。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比之洛陽城,這裏更多的仍是荒涼的冬日氣息。惟有山腰的某處,遙遙遠遠便看見了融融的新綠,頗為盎然繁盛的樣子。白矜雲忍不住好奇,又聽周遭的路人談論八珍盒,說消息的來源並不可靠,或者事有蹊蹺,他便更加想去一探究竟了。
那林子果真是美。
滿地杜鵑花;細長的零星佇立的岩石;未知名的樹;樹幹和枝葉上繚繚繞繞的,是綠色的藤蘿,像掛著散碎的紗。
白矜雲每走一步,都覺得心曠神怡,像飲了幾壇上等的美酒,越發沉醉了。
或許是剛下過雨,林中還有稀疏的霧氣,稍有風過,那霧氣嫋嫋的擺動著,似娉婷的少女,白矜雲看得出神,漸漸的,竟然好似真的看見娟秀的女子,蓮步輕移,款款走到他麵前。
白矜雲真的醉了。
醉得分不清在現實還是夢境。
他伸出手去,撫上少女幼嫩的麵頰。
少女忽然笑了。
那笑容猶如一個訊號,輕渺的,熏惹的,撩動的,自她的眼角眉梢,傳入他唇齒的縫隙,到喉嚨,到胸肺,再到心底最綿軟的一處。
白矜雲將少女攔腰抱起來,少女上衫的襟口微微隙開,剩下薄如蟬翼的一層,如滿月在雲中,那光芒,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的。
一抹愜意的微笑,自白矜雲的嘴角漾開。他將少女放在一處開滿杜鵑的花叢裏,然後慢慢的俯下身去。少女的手勾著他的脖子,任由他的鼻息遊走於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那些裸露於肌膚和肌膚之間的空氣,亦驟然熾烈。
兩點殷紅,似雨點打在杜鵑花的花瓣上,然後順著枝葉,融入泥土和根莖。
倏地消失無蹤。
夕陽沉下去。無星無月。黎明時第一道光亮穿透樹葉的縫隙,白矜雲醒了,醒時覺得胸口一陣冰涼。
他的劍在他的麵前,在他心髒之外,貼著他裸裎的肌膚。他如夢初醒,方知道他所遇見的事情都是真的。
他的手心濕了。
抬頭順著劍身望上去,一名女子,雙目紅腫,咬牙切齒瞪著他。香肩顫抖。
白矜雲這才看清楚。
她是,百裏霜。
“你為何不殺我。”
羞愧於自己所做的一切,白矜雲原本閉起了眼睛隻等百裏霜殺他泄憤。可百裏霜卻把劍扔在了地上。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何以在握劍的時候才發現欠缺了揮劍的力氣。她並非貪戀昨宵的一場歡好,但也不得不承認白矜雲是她生命裏的第一個男子。她羞憤難當,可還有更多複雜的情緒同時纏繞著她。她慌了亂了,霎時間根本不曉得如何是好。
“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說罷,蹣跚的走出了這片林子。
白矜雲望著她纖弱的背影,遲遲緩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