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福州林紓故居(1 / 1)

[蓮宅有譯者]

地址:福州鼓樓區蓮宅新村

若說晚清與民初的奇人,林紓自是不可不提。他是近代譯界泰鬥,數十年間翻譯了一百八十餘部西方小說,約一千二百萬字,卻偏偏不懂任何外語,全靠他人口述,再將敘述轉為文字,實在神奇。

那年去福州,先尋了林覺民故居和嚴複故居,然後便尋林紓故居。那時我喜歡以字代名,隻因覺得“琴南”二字好聽,所以逢人就問林琴南故居在哪裏,結果無人知道,隻好自己找個地方開電腦上網查——那時還沒3G 手機,不似如今這般方便——才知他的故居在水部街的蓮宅社區。

這蓮宅社區當年是城中村,後來改造為蓮宅新村,都是頗有些年頭的單元住宅樓。村口有一個四角方亭,上有灰瓦,紅色柱子支撐,亭名“蓮宅”。周圍是個小小廣場,有石桌石凳、健身器材,邊上有大樹,綠蔭遮蓋,顯然是村中住戶休憩活動的場所。林紓故居就在亭後,長形條石為基,灰白牆身與灰瓦,是典型的清代建築,在福州極為常見。值得一提的是,正門所掛牌匾上所書的恰恰是我此前屢問而無人知的“琴南書院”四字。

如今的林紓故居已修繕一新並免費開放,不過當年也經了些波折。據說早在1993年蓮宅村改造為蓮宅新村時,當時的晉安區政府就有意修複林紓故居,於是遷走了故居內外的二十戶居民,次年決定將故居辟為紀念館,產權歸區政府所有。1995年對殘舊不堪的故居予以修複,繼而又征集資料籌備陳列館,但1996年福州區劃調整,林紓故居所在地被劃歸鼓樓區,與產權相悖,中間各種問題難以解決,一拖就是七年。直到2004年,這事兒才由福州市政府協調解決,2005年初得以開放。

之所以將這資料盡錄於文,是因為太多名人故居都曾經曆坎坷,即使能抵擋幾十年風雨留得原貌,但要想混個招牌,得到保護,徹底免去被拆之虞,也需大量批示、手續、溝通協調……甚至曾有故居就在大家開會研究的當口被拆。

我們其實仍沒有學會尊重曆史,或者說,我們對曆史欠了敬畏之心。人往往有所畏,才會有所謂,進而才會有所為。林紓自號畏廬居士,我不知這“畏”字可有敬畏之意。他在這蓮宅中出生,在他的《畏廬文集》裏,有《浩然堂記》《畏廬記》和《蒼霞精舍後軒記》,分別寫故居堂、廬、軒的修造過程,並憶念親情,也就是著名的“福州三記”。

故居坐西朝東,四進三開間。我去尋訪時,正門緊閉,隻能從側門出入,繞到正廳,可見天井與左右廂房。左廂房是林紓出生的房間,目前陳列著他與妻兒的照片,還有書櫥、衣櫥和床,右廂房和二樓如今是陳列室,展示其生平事跡、主要譯著和著作。

最搶眼的自然是林紓1899年翻譯的《巴黎茶花女遺事》原版書,當年他翻譯《巴黎茶花女遺事》《黑奴籲天錄》(即《湯姆叔叔的小屋》)《不如歸》等書,風靡海內,使無數國人得以在書中了解西方國家。當時,西方思潮傳入正盛,但理論雖好,還需具體呈現,有血有肉,林紓的譯著恰恰有這效果。他譯書極快,古文功底又深,喜歡用古文譯小說,也善於將西方倫理與傳統觀念相觀照,引讀者共鳴,比如狄更斯在他筆下就是“掃蕩名士美人之局,專為下等社會寫照”。

我想象中的林紓,或是因為飽讀詩書,更七次參加禮部會試的緣故,總是一副老夫子形象。可在展廳裏走上一圈,卻發現他的俠氣,比如1884年,中法馬江海戰,清軍慘敗,林紓攔截欽差大臣左宗棠的坐騎,當場狀告閩省官員謊報軍情。袁世凱稱帝前,寫勸進表者甚多,同鄉嚴複更是晚節不保,誤入籌安會,林紓卻拒絕顧問銜頭,還曾說“將吾頭去,吾足不能履中華門”。

又如他曾撫養友人遺下的孤兒多名,一友病故,妻子自縊相殉,林紓破窗將她救出,並將其幼子撫養成人;友人林崧祁(即林述庵)病故,臨終將幼子林之夏托付給林紓,林紓不但將之撫養成人,還盡傳所學,林之夏後來曾參加辛亥革命,為陸軍中將。

除了俠氣,還有名士氣。不過晚清和民初時,但凡名士氣,都伴著官場失意,若是官場得誌,誰又得閑縱情山水?林紓曾中舉人,但七次上京參加禮部會試,屢試屢敗,失意中就斷了走仕途的念頭,反倒成了名士。名士都愛隨緣,林紓的事業也恰恰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當年,他的母親和妻子在短短時間裏相繼病逝,自不免消沉,幾個朋友便邀他一起翻譯西方小說,本意是讓他有點事情做,權當寄托,誰知作品大大暢銷,就此一發不可收。

想來,冥冥中確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