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坐出租車,遇到的司機是個不善言辭的小夥子。快到一個十字路口時,他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呆板的臉綻了開來,對我興奮地報告說:“這小姑娘可有意思了,你看,就在前邊。”紅燈閃亮,出租車隨尾停下來。也就在車縫隙間,一個長相笨笨的小姑娘捧著一摞報紙匆匆穿梭著,來到出租車窗口。小姑娘頂多十二、三歲,稚氣未脫,誠懇地央求道:“叔叔,買張報紙吧,隻有五毛錢,買一張吧,叔叔!”小姑娘的表情簡直是在乞求你,甚至拉著快要哭出聲來的腔調。她既想磨蹭一會兒,又想匆匆趕往另一個車窗,耐心而又急躁,抓住一個顧客生怕輕易丟掉了,又怕白耽誤時間而喪失下一個買主。就在這種矛盾的心理中,尋覓著一次次期望。
她失去了求學高攀的位置,也許是家境拮據,當了童工,整天背一摞報紙滿街跑。每一次期盼,隻有微不足道的幾毛錢,要跑多少路,看多少張臉,說多少乞求的話。這種職業的選擇,在剛剛涉入社會的小姑娘來說,不隻是勇氣和韌性。卑微者的生存景觀,在此散發著一種進取的精神,也包括掙紮與無奈,焦慮與渴望。
綠燈亮了,出租車把小姑娘甩在了身後。司機小夥子說:“有時一天路過這裏多次,都能看見這賣報的小姑娘,她的神情,帶哭腔調,每次都叫人觸動,不知是啥滋味。”而他每回都把這報童推薦給他的客人,去關注觀察或者叫欣賞這小姑娘,說她真的與其它賣報的不同,似乎是這裏的一道景觀。
據說,小姑娘以這樣的服務姿態,每天總會比別人多賣出幾十份報紙。其間,是感染還是憐憫,是同情還是需要,對每一上買報紙的人來說,答案未必一樣。
傳媒時代不管如何迅猛發展,報童這一城市的景觀則談不上落後與否,它的複活和存在,是現代城市活力的表象。變化著的社會以一種圖文印刷品的媒體形式傳播著知識和信息,給城市人群一種不可或缺的精神營養。而販賣報紙的勞力者,可以說是城市最疲憊的一群活在底層的人們。
對了,那賣報的小姑娘說:“叔叔,少抽一根煙,買一份報吧,隻有五毛錢。”五毛錢,多耶少耶,對一些人來說能買一塊餅子吃,對另一些人來說丟在地上也不屑彎一下腰去撿。多抽一根煙,似乎與旁人不相幹。
每一個人都在期待利好消息。那位報童,也許從來沒有讀完過任何一張報紙。
《海口晚報》二〇〇〇年五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