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的時候,做一回出門人,感覺挺好。
走到開往郊縣的汽車站,便遇上拉客的熱鬧場麵。這兒也叫,那兒也喊,這家車有空調錄像,那家便宜而且立馬就走。你便身不由己地被推搡到一輛高檔中巴車上,聽天由命好了。臨踏進車門時,你還沒忘記“先當小人後當君子”的名言,問好了價錢,免得上了賊船。十塊錢一張票,比普通中巴貴一點,也算幹淨舒適。
車子開出了喧嘩的鬧市,沒有了這兒堵車那兒紅燈的糾葛,一馬平川的高速路,讓車子和人都覺得來了興致。郊野好風光,秋莊稼和果子臨近豐收清盤,還不到蕭殺的時節。車子裏的空調很溫馨,懸在頂棚的電視開始武打凶殺煽情一類娛樂消費,乘客們也都很安閑。
這時候,那位招呼生意的中年男人走到後排開始售票。其實這做法叫收錢,誰要票就給,大多老百姓沒處報銷要票何用。他向後來上車的一對老小伸出手,其中一根指頭向裏彈了彈。老人一邊掏錢一邊問,多少收錢的回答說,一人十五。老人數著錢感歎說,咋這貴!
我在旁邊看見,未加思索便問道,不是說十塊嗎收錢的愣了一下,硬著頭皮咬定十五塊,說都一樣。我堅持說,上車前說好十塊,咋收十五收錢的向我擠了擠眼,我還沒弄明白。與我同行的小夥急了,捏了捏我的腿,叫我別吭氣。怎麼回事,是怕我惹事
後排那掏錢的老人,在我們吵噪的當兒,掏錢的手伸出來又縮回去,最後還是交了三十元了事。和我一起質詢的另一個先上車的中年人,交錢後也不吭氣了。輪到我們時,同行的小夥拿出兩張十塊遞過去,收錢的說再給十塊,那手一直伸著。同行的小夥也搞不明白了,說你先拿著,沒零錢了,那收錢的手還沒收回去。問題是旁邊交三十元車票的人在盯著,大家都尷尬。
在疑惑中,我掏了一百元遞過去,也想了事,說算了算了,找吧收錢的如釋重負,大家都算解了圍。他卻沒及時找錢,不知是不方便,還是真的找不開,說到站後再找給。我和同行的小夥仍在疑惑之中,卻又不便再質問什麼。
倒是那位先上車的中年人,向我轉過來一張坦蕩欣喜的臉,幾乎是貼著我的耳朵對我說,我交了這麼多錢——他俏俏地向我伸了一個指頭,生怕被別人看見似的。他問我,收你多少錢我說,一百。他驚訝了一下,聽我說是下車後找錢,他才恍然說道,那就沒事。但他是明明瞧見,別人是掏了十五元錢的,隻是自個兒沒吃虧罷了。
車子依然在郊野的高速路上向前滑動,窗外是豔豔的秋陽,暖烘烘的樣子。車內的乘客很安靜,包括那位賣票收錢的車主人也在假寐。我也似乎忘記了未解的謎,恍忽中做了一個白日夢。
一個小時之後,車抵達目的地。我和同行的小夥最後下車,等著清賬。那位售票的車主人說,等一下,就轉身走了。我們站在那兒抽完一根煙,車主人走了過來,掏出一把散錢遞給我。他似乎很寬宏大量而仁慈地說,收你一人十塊,該可以吧!又用訓導的口吻滿有理地說,給你說好的價不會多收錢,你甭喊叫麼,再喊叫我咋多收人家錢哩!
我不知所雲,默默走開了。我感覺做了一回叫作“誘子”的不良角色。
《海口晚報》二〇〇〇年十二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