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 我見過毛主席(1 / 1)

毛主席與我曾祖父的年齡相當。從我記事起,曾祖父是給我一口水、一塊饃的溫飽,以及體溫的冷暖庇護,讓我感受到親人的撫慰和離別之後的悵然。毛主席,是我認字識文之初最早讀寫的詞語,一直伴隨著我五十年的精神世界和心靈的過程。

經常回閃在我眼前的是天安門廣場的“紅海洋”,我在簇擁的成千上萬少年人群中,翹首仰望著乘坐敞篷車緩緩經過的毛主席。他的身板偉岸,眼睛微微眯著透出關切撫愛的目光,花白的頭發在風中飄逸著,大幅度地悠悠地揮著手,向狂熱的潮水般的人群致意。

我當時隻有十四、五歲,因家庭出身中農成份,遲遲才被接納為紅衛兵,真有點受寵若驚。在此之前,我沒有走出過方圓三十裏的地方,從土塬上到鎮上讀高小,剛入初中不到一年,就停課鬧革命了。大串連的風潮,一下子點燃了單純心靈中激昂的元素,以為闖天下、成大事的機遇來到了,便被卷入了比時下民工潮要壯觀得多的人流之中。當時,幾乎是身無分文,隻帶一張介紹信,就擁上銅川到西安的火車。幾個小夥伴從車站走到南門,在書院門裏的中學教室裏過夜,從接待站領到飯菜吃飽喝足,遊曆了鄉下人說的“半截子插到雲裏頭”的鍾鼓樓和大小雁塔,到大學裏抄大字報,象過年過節一樣熱鬧。之後,擁入火車站,人世間窗戶爬進車裏,過了三門峽腳也沒著地,又鑽到座位底下,擠出一個可以蜷曲的位置睡到京城。在崇文門一所學校滯留期間,聽到了將被毛主席接見的消息,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從那一天起,“我見過毛主席”,成了我一生永不丟失也不會貶值的精神財富。

後來,我步行去了延安,途中再冷再餓再困也拒絕坐車,其虔誠是發自內心的。也就在多年後陸續多次去延安,走陝北,對革命聖地和那一片偉大的土地,總是一往情深,沒有半點虛情假意,隻是從理性上理解得更為實在,更為親近。當時的情形是狂熱後的相對冷靜與安寧,我們經過了靜坐、幫派武鬥和大聯合,告別了荒蕪的學校和學業,重新回到土地上,伴隨著大自然的四季變化,成了一個吆牛犁地收割揚場的莊稼漢。是豐饒而艱難的底層生活教育和鞭策了我們這一代年輕人,在實踐中不斷完善著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之後有機會進工廠,上大學,當編輯,寫文章,是社會的曆史發展進程逐步校正著自己的生命態度和寫作的立場。在年齡的遞增中,在尋找成熟的狀態,也在朝花夕拾,從那一縷屬於自己的閃光中汲取滋養,努力往前走。

我見過毛主席,是一件光榮的往事,是一個心靈的資源,是一枚在血液裏流淌的永不生鏽的勳章。

《三秦都市報》二〇〇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