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1 / 3)

任三陽原是嚇嚇他的,想不到這一來還真有用,對方果然被嚇得不敢吭聲了,當下也就幹脆唬人唬到底。\r

“現在你給鵝們坐下來,好好地聽說,要是再大哭大鬧,哼哼,可休怪鵝老人家對你不客氣。”\r

老喇嘛雖不能全懂他說些什麼,但察言觀色卻也差不多明白了一個大概,隻管眼巴巴地向對方瞪著。\r

任三陽手指了一下旁邊的凳子,老喇嘛就規規矩矩地過去坐了下來。\r

倒是一旁的海無顏有些不忍地安撫他道:“你先靜一下,這件事與你沒有關係的。”\r

任三陽道:“既然是布達拉宮紮克汗巴那個老混蛋的人,平常不知道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壞事,早就該死了,你剛才說什麼黃衣隊來著?”\r

老喇嘛愕了一下,才算明白對方的意思,他長歎了一聲道:“我好心地告訴你們,你們竟然不聽,黃衣隊的喇嘛在我們西藏比神仙還厲害,誰敢惹?他們搶劫、殺人、放火,什麼壞事都幹,誰要是惹了他們,那可就不得了啦!”\r

海無顏道:“他們一共有多少人?”\r

老喇嘛想了想道:“人多啦,總有七八十個,這兩個人就是黃衣隊的,他們兩個一個叫章呼加,一個叫班赤,我們這一帶幾百裏的喇嘛廟都歸他們兩個管,每年四季,都得按規定交出稅銀子,少一個都不行。”\r

海無顏點點頭道:“這麼說來,這個紮克汗巴果然是可惡極了,你們這些人難道就甘心受他們剝削不成?”\r

“大爺呀,”老喇嘛提起來,像是有一肚子苦水,“我們哪敢呀,不要說我們幾個小廟了,就是整個西藏,連蒙古都算上,誰不知道這位老祖宗活佛爺的厲害呀,他要是殺起人來,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裏的老百姓可真是可憐極了。”\r

提起了這些冤情,老喇嘛的膽子似乎大了不少,隻見他屈著手指頭算道:“二位大爺聽聽這算是哪門子的王法?我們喇嘛廟要繳廟稅,開小店要繳店稅,騾子馬駱駝畜生每一樣都跑不了,種地的有地稅,就是人死了也要繳埋葬錢,更不要說別的。”\r

任三陽嘿嘿一笑道:“你們這麼多人可以聯合起來抵抗呀,為什麼不反抗?”\r

“大爺這是說笑話了。”\r

老喇嘛搖搖頭歎了一聲:“你知不知道這位活佛老祖宗到底有多厲害?去年我可見識過一回,說他是神仙投胎轉世吧,還真有點兒像……”\r

任三陽擠了一下他那雙猴眼:“你是說他身上有功夫?”\r

“咳,可厲害了!”老喇嘛道,“豈止是功夫?大家都說他是神仙轉世的!本事可大了,那一天在廟會裏,大家都親眼看見了,他一個人親手打死了三頭牛,三頭大犀牛,這可不是瞎吹的喲!”\r

任三陽聽到這裏神色微微一變,看了海無顏一眼,再轉向老喇嘛道:“你把他殺牛的事說出來聽聽。”\r

老喇嘛麵色猶帶驚悸地道:“老天爺,那可是我親眼看見的,三頭大犀牛,被他一手一個,都給殺死了。”\r

任三陽似乎特別注意聽,插口道:“他是用刀殺的吧?”\r

老喇嘛搖頭道:“哪裏是刀器?用手!每個牛肚子上一巴掌,這麼又大又壯的牛,竟然活生生地倒了下來,鼻子眼睛裏到處往外冒血。”\r

任三陽臉上立刻現出了無比驚異之容,轉向海無顏道:“兄弟!這可能麼?”\r

海無顏哈哈地道:“這是‘五行掌力’,想不到這個紮克汗巴如此厲害,倒是出人意料!怪不得他敢在這裏如此作威作福。”\r

說了這幾句,海無顏隨即站起來,向任三陽道:“我們也該走了!”一麵說,取出了一錠銀子,雙手交向老喇嘛手上道,“這點兒錢,算是酬謝你為死的兩位多辛苦了。”\r

老喇嘛這一次沒有再客氣,著實地收了下來。\r

二人別了老喇嘛,走出廟外,一陣寒風襲來,任三陽打了個哆嗦道:“啊唷,好冷!”這才想到敢情肚子早就餓了。\r

前麵不遠就有一個飲食攤,這裏叫“食園子”。\r

高高的羊皮篷子搭出去老遠,四麵也是同樣的羊皮圍著,圍子外麵拴著一串串牲口,馬、駱駝、騾子、驢子什麼都有。\r

海任二人拉著牲口一徑來到食園子麵前,一個又黑又瘦的少年,由二人手上接過了牲口拴上,為他們撩開了簾子,二人這才進來。\r

篷裏篷外感覺起來可是差多了,外麵是冬天,裏麵簡直是夏天:紅紅的火焰,由當中一個大爐子傳出來;火上烤的有全羊半牛,鐵板上置著此地人主要糧食“饃饃”,皮桶子裏盛的是羊奶、駱駝奶!喝駱駝奶,吃饃饃、獸肉,就是本地一等一的享受了。\r

眼前這個地方,地當要衝,各方商旅雲集,雖是藏人占絕大多數,但間或有蒙族客人來往,是以飲食較趨於大眾化。\r

海無顏與任三陽大概是這裏麵眾多吃客當中,僅有的兩個漢人了。\r

時近黃昏,正是晚餐時間,各方商旅雲集,食棚子裏亂哄哄的:一群西藏人正在爐邊上喝茶吃肉,另一邊幾個蒙古人正在爐邊烤肉,棚子裏通風設備不良,弄得到處烏煙瘴氣,像是灑下一天大霧似的。\r

海無顏與任三陽因為穿著本地人裝束,倒也不曾引起別人注意。\r

兩個人進來之後,找到了篷邊一角蹲下來。這裏實在很簡陋,連最起碼的座位都沒有,大多數的客人全都蹲著吃,雖有一圈矮木坐凳,卻是高不及膝,早已被人占滿了。\r

任三陽這一次與海無顏同行,早已把他脾氣摸得十分清楚,知道他生性最是喜潔,像是這種場合,必然為其見棄,不禁側臉看著他道:“怎麼樣?老弟台……”\r

“就將就一下吧!”海無顏一麵說,就在那個角落裏盤膝坐了下來。\r

任三陽嘿笑道:“你能將就,鵝還有什麼不能將就的,有什麼辦法!這叫做入鄉隨俗。”\r

該時,他也學樣兒,盤膝坐了下來。\r

一個像是罩著整塊桌布的毛頭小夥計走過來,發給他們一人兩大塊“饅頭”,這種“青稞粉”製成的食物,又重又沉,好處是經飽,又能久置不壞,外出之人隻要備上兩個這玩意兒,加上風幹的肉脯,吃一頓準保一天都不餓,隻是一經冷凍之後其堅如鐵,牙不好的人休想咬得動它。\r

任三陽最怕吃它,所幸這時的饅頭是新烤出來的,吃起來還有鬆軟的感覺。\r

二人要了大塊烤肉,蘸著鹽水倒是吃得很香!任三陽早年走南闖北,哪裏的風俗都懂一點兒,西藏也不是第一次來,還能應付幾句藏語。自然如果以此就能冒充西藏人還差得遠。\r

二人吃飽了飯,海無顏閉目養神,任三陽卻閑不住地站起來,溜向一邊,用他那半生不熟的藏語,向這裏的夥計打聽一切,包括往拉薩的路程怎麼走法。\r

忽然身邊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這可遇見了俺老鄉啦,難得,難得!”\r

任三陽偏頭看時,敢情不知何時身邊站著一個黃不拉嘰的糟老頭兒。\r

看老頭兒這身裝束,可真是好德性:裏麵一身灰布大褂,外麵罩著羊皮統子,卻是長僅及膝;這老頭兒看來端的歲數不小了,頭發都花白了,戴著一頂破氈帽,後麵的頭發卻結著像是馬尾巴樣子的一大截,無論漢蒙滿回,可都沒有這樣的裝束,身材高矮倒是與任三陽差不多。\r

任三陽心裏正自納罕,剛才曾經仔細地把這裏人都看遍了,居然會沒有發現這個人來,也不知他忽然間從哪裏蹦出來的。\r

對方這麼說,任三陽也就向著他點點頭,老頭兒聳了一下背上背的一個包袱,眯著兩隻眼道:“老鄉,你是要去拉薩城裏吧?那敢情好,我也要去,等我吃飽了,我們結個伴兒一塊兒走吧。”\r

別看這個黃幹的老頭兒不起眼,在他鳥爪子似的那隻右手上,卻戴著碧綠的一個大馬鐙戒指。\r

任三陽半生從事黑道生涯,金銀珠寶司空見慣,算得上相當識貨的行家。眼前這個幹老頭兒的手一入其目,頓時令他心裏怦然一動,立時認出是一塊上好翡翠;其次,在任三陽明銳的眼角瞟視之下,立刻為他發覺到,這個幹老頭的另一隻手無名指上,還有一枚名貴的戒指,貓眼石的。光隻是這兩枚戒指,無論到任何一家珠寶店去估價,少說也要上萬的銀子。\r

戒指本身雖名貴,倒也不足令人吃驚,妙在出現在這個黃幹的老頭兒手指上,就不能不令人大吃一驚了。\r

幹老頭兒非但手上的兩個戒指身價不凡,拿在手裏的一根細長旱煙袋杆兒,更非平常之物。尋常旱煙袋杆,隻不過在竹子身上打轉,像是湘妃竹就稱得上很名貴的了,而眼前拿在這個幹瘦老頭兒手上的旱煙袋杆兒,竟然是清一色的黃玉杆兒,白銅煙鍋,漢玉的煙嘴,看上去端的十分名貴了。\r

隻是這煙杆兒盡管身價名貴,卻也同那兩枚戒指一樣,選錯了主子,拿在眼前這個瘦黃幹癟的窩囊老頭兒手上,可就不襯其名貴了。\r

話雖如此,他們卻帶給任三陽無比震撼的感覺。\r

“嗯,”他一麵打量著幹老頭兒那張黃焦焦的臉,微微點著頭,嘿嘿笑了兩聲,“倒是巧得很,還沒有請教老人家你的高姓?”\r

“胡!”幹老頭兒噴出了一口煙,“古月胡,兄弟你呢?”\r

任三陽走到哪裏都被人稱兄道長,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作兄弟,打量一下對方果真像是比自己要大上幾歲,也就認了。\r

“鵝姓……”一麵說,任三陽打了個哈哈。\r

依他道上的規矩,是不輕易把姓氏告訴人的,就這麼幹笑了幾聲,算是把這碼子事兒給岔過去了。\r

幹老頭兒倒也不介意,用手裏的旱煙袋指了一下角落裏的海無顏道:“那邊上的一位,想是跟老鄉你一路的吧,你先過去,我這就過來請教。”\r

任三陽心裏不禁又是一動,鼻子裏哼了一聲,點點頭道:“好了,候教了。”\r

幹老頭兒點點頭往裏麵拿吃的去,任三陽不禁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背影。\r

對方雖是又瘦又小的身材,卻背著這麼老大的一個包袱,以至凡是挨著他的人,都被撞開來。\r

幹老頭兒腳上穿的是一雙“老翻毛”,一條青綢子褲,又肥又大,褲腳卻用帶子緊緊紮住,這身裝扮即使在不懂得穿衣服的西藏人看起來也顯得太邋遢了。\r

任三陽返回到原來坐處,海無顏已睜開了眼睛。\r

任三陽一麵盤膝坐下道:“剛才那一位,想必你已經看見了?倒要防一防。”\r

海無顏點頭道:“我看見了。”\r

任三陽搖頭一笑道:“鵝是越活越回去了,在江湖上跑了半輩子,才知道見識閱曆都不行,憑良心說,比起兄弟你差遠了。”\r

海無顏搖搖頭道:“也不能這麼說,江湖上的事原本就變幻無常,今日之是難免為明日之非,就像眼前這一位,我就拿不準他的斤兩。”\r

“說得也是!”任三陽道,“鵝也正在納悶兒呢。”\r

說話之間,隻見那個幹瘦老頭兒,手上拿著食物,正自向這邊走來。見麵露牙一笑,露出兩顆金牙道:“二位都飽了?坐在這兒消化食兒呢!”\r

任三陽似乎已對此人發生了興趣,他是老江湖了,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心裏早已打定主意,要把這個人摸清楚,當下嗬嗬一笑。\r

“好說,好說,老兄你請坐,你請坐。”\r

一麵說,任三陽把身子往裏挪了一些,空出了地方讓對方坐下來,幹瘦老頭兒連連點頭稱著謝,一麵蹲下身子,把背後的那個大包袱卸下來。\r

大包袱裏麵也不知包的是些什麼東西,放在地上“砰”的一聲,敢情分量相當的沉。\r

任三陽裝著挪身子,用胳膊肘子在那個大包袱上碰了一下,隻覺得裏麵硬邦邦的,也不知是什麼玩意兒。\r

幹老頭兒放下了包袱,幹脆就坐在上麵,這才見他手裏拿的是油餅,卷著大塊的烤羊肉和大蔥,別看人瘦,還是真能吃,風卷殘雲似的,沒幾下子就把兒臂般大小的一卷子餅吃下了肚。\r

任三陽奇怪地道:“咦,老鄉,這油餅你是在哪買的?”\r

幹老頭兒嗬嗬一連笑了幾聲,把一碗濃茶喝下去,這才清清嗓子道:“我不說你當然不知道了,出去往南走,有家隆記油號,是漢人開的,他們那裏賣餅和杠子頭(一種硬質的鍋餅),每回經過那裏,我都買他一大蒲包,夠我十天半個月吃的!怎麼,來一張吧!”\r

一麵說就要開包袱拿餅。\r

任三陽按著他道:“不用,不用,鵝隻是問問罷了,既然知道了地方,等一會兒路過那裏去買就是了。”\r

“晚了!”幹老頭兒餅下了肚,精神抖擻地道,“老隆記的買賣我最清楚了,一天隻開一回,一百張餅,兩百個杠子頭,賣完了就拉倒,這會兒去八成是沒有了。”\r

說時他已打開了包袱,由最上層拿出了一個蒲包,裏麵果然裝著滿滿的餅,還有杠子頭。\r

幹老頭兒用油紙包了十來張餅交向任三陽道:“喏喏……拿著吃吧,這又不值什麼錢。”\r

任三陽還要客氣一番,兩個人推讓了起來,這裏麵卻小有插曲。\r

任三陽的手表麵上托著餅往外推,卻把翹起來的兩根手指向對方幹老頭兒手上“分水穴”上拿去。\r

當然,他的手極巧妙,對方這個幹瘦老頭兒如果不是武術行家,便萬難看出來。當然,如果他不懂武術,任三陽一測即知,也就不會真的對他下手。\r

任三陽雖然論武功不及海無顏與不樂島三位島主,但卻也不可輕視。\r

他因為認定了對方這個小老頭兒不是好相與的,這才會有此一探。\r

哪裏知道,眼前這個幹瘦老頭兒竟然會沒有中他的道兒,任三陽自信極見靈活的手指,竟然連連都接了空兒,簡直不知道對方這隻手是怎麼躲的。\r

這本是瞬息間事,任三陽心中方自一怔,一包油餅已到了手上。突然間,那包餅像重有千鈞,任三陽猝驚之下,力貫雙臂,用力地向上一扳,才算沒有當場出醜。倒是那股沉重的力道,隻是猝然一現之後,立刻隱於無形,十來張餅經任三陽這麼大力往上一抬,俱都破空而出,飛了起來。\r

這本來是當事者二人都沒想到的事情,任三陽見狀益加地慌了手腳。\r

說也奇怪,那猝然飛向天上的第一張餅,卻是無巧不巧地落在了一旁默坐未語的海無顏攤開的手上,第二張,第三張,所有的餅層層有序地全數都落在了他手上,就連那張包餅的油紙都不例外。幹老頭兒先是愕了一下,立刻嗬嗬笑道:“這敢情好,全扔不如全接,小兄弟,真有你的。”\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