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1 / 3)

天黑得很快,不過很短的時間裏,四下裏已籠罩起蒙蒙的夜色。

夾雜著細小沙粒的風,嗖嗖地吹過來,襲在臉上麻辣辣的,晚上的氣溫比白天更冷多了。

海無顏由冰冷的石凳上站起來道:“別等了,那個老狐狸是不會來的了!”

任三陽道:“你真的確定是那個幹老頭兒?”

海無顏一笑道:“那還錯得了?往後瞧吧,好戲在後頭呢!”

走出了亭子,各人上了馬,兩匹馬在寒風裏直打著噗嚕。

一邊帶著馬韁,任三陽長長地深呼吸著,嘴裏罵道:“娘的,這可真不是人住的地方,不知是怎麼回事,鵝老像是覺著悶得慌,想是鵝老了,身子骨到底是不行了。”

海無顏道:“這裏空氣稀薄,比不得中原內陸,過兩天你習慣一些就好了!”

任三陽道:“老弟,鵝可是不知道你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反正你不說鵝也不問,隻是跟著你走就是了。不過,兄弟,事情好像有點兒麻煩,剛才那個黃衣喇嘛的話你當然是聽見了,看來誌在得寶、心不死的人多啦!”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海無顏若無其事地笑著,“這是一場前所未見的奪寶大戰!”

“你,不樂幫的人,青砂堡的瀾滄居士夫婦,再加上紅羊門的婁全真,布達拉宮的那個老喇嘛……哈……這麼多人……”

任三陽一麵說一麵咧嘴笑著:“這場戲可真是熱鬧極了,鵝這一趟可真是來著了,哈,可真來著了!”

海無顏臉上不著表情,隻是策馬前行,他的馬很快,已經超出了任三陽很多。

“喂,兄弟,你倒是慢著點兒呀,你怎麼不說話呀!”

一麵說,任三陽由後麵快馬追上來。

就在此時,“哧!”一股尖風,直向任三陽後腦上快襲了過來。

“唷!”任三陽嘴裏驚呼了一聲,倏地在馬上一個疾轉,就勢右手輕起向外側方一個快操,“噗!”一聲,抓在了手裏,像是一個繩球般的東西。

繩球後麵更像是連著一條長索,任三陽來不及招呼前邊的海無顏,心裏一狠,忖著:我摔死你個東西。手裏一用勁,猛地往回一帶,決計要把對方這個飛索套人的小子給拉出來。哪裏知道,暗中這個人手勁兒可比他更強,簡直大多了,任三陽這一帶之力,非但沒有把對方給拉出來,緊接著透過這個繩索的強大力道,足足把他身子由馬背上拖了下來。

任三陽一驚之下,順著繩索的勢子,陡地拔身直起,俟到他身子縱起半空的當兒,才發覺到這根繩索敢情發自樹上。換言之,這個人必然也是藏在那裏了。

這一念之興,乃使得任三陽決計要給暗中這個人一點兒厲害,身形弓縮之間,已如同箭頭一般地躥了起來,順著那個繩索來處,倏地撲了過去。

“哈!”這人一聲怪笑,倏地掄出了一隻手,直向任三陽身上劈了過去。

湊巧任三陽怒在頭上,也是雙手齊出,朝著暗中這個人身上出擊去,如此一來,雙方的掌勢便迎在了一處。

黑暗裏,任三陽自然難以看清楚暗中這個人是一個什麼長相,仿佛是消瘦的身材,一身穿著十分鮮豔。

雙方掌力就在這碰上了。

任三陽滿以為憑著自己猛衝而來的勢子,再加上是雙手運掌,對方萬難抵擋,可是這個想法竟然又大錯特錯。雙方交接之下,任三陽隻覺得一股絕大力道迎麵擊來,力道之大,使得他身子簡直無能欺進,登時在空中一個倒仰,直直地向著地麵上摔落下去。

樹頂上那個人又是一聲長笑,緊接著樹身輕輕地起了一陣搖顫,這個人高大的影子翩若白雲一般地自空而落,飄起來的鮮麗彩衣,有似張翅金鷹。

這個臨空下擊的式子,看來極其美妙,如就動手過招來說,也稱得淩厲無匹。

就在這個淩空下擊的式子裏,這人的一隻巨大手掌,端似巨鷹搏兔,直向著任三陽頭頂上抓來。

任三陽雖不曾與這個人動上了手,可是下意識直覺到絕非對方敵手。

夜色朦朧,難以看出對方全貌,卻也能看清一個大概,這個人好怪的一張臉:尖嘴鵠麵,敢情蒙戴著一張鷹麵,一身彩衣分明緞質,看來五彩斑斕。這一式“巨鷹搏兔”端的惟妙惟肖,大異一般,隻見他拳腿,吸胸,探肩,弓背,像煞一隻碩大無朋的真鷹。

隨著這人探出的一隻手掌,任三陽仿佛全身已在對方掌力控製之中。這一驚,由不住使得任三陽出了一身冷汗,此時此刻舍卻一拚,簡直沒有轉動之餘地。

任三陽隨身的兵刃可是不少,腰上就有一根鏈子槍可以隨時使喚。眼前情形使得他不假思索地一探鏈子槍把,霍地向外一抖,叱了聲:“去!”

“刷拉!”一聲銀鏈索響,銀光乍現,鏈子槍的蛇形槍尖,驀地爆射出一點銀星,直向著對方鷹麵怪人麵門上飛來。

這一手事出突然,雙方距離又是如此之近,鷹麵人如不予閃躲,受傷在所難免。

然而眼前這個鷹麵怪人,顯然卻不此之圖,伸出的手掌盤空一掄,“嘩啦!”一聲,已把來犯的蛇形槍尖拈到了手上。

任三陽有了方才的經驗,悉知對方的不可力敵,當此要命關頭,不得不施出全力,兩隻手掌同時向外全力推出,一麵吐氣開聲道:“嘿!”

這一手任三陽是“死中求活”,手上的鏈子槍也不要了,連同著半截鏈子,一齊向著對方鷹麵怪人臉上砸去,卻也是其勢驚人。

緊接著這一手之勢,任三陽身子快若旋風地就地一滾,霍地翻出丈許以外。

空中那個鷹麵怪人,似乎被任三陽激怒了,鼻子裏發出了一聲淩厲的短哼,彩衣翻處,“嘩啦!”一聲,已把來犯的鏈子槍摔了出去。隨著這一式出手,這個看來高大、莫測高深的怪人,雙臂齊張,夾雜著一股淩人的勁風,直向著任三陽尚未站穩的身子猛撲了過來。

然而,這一次他卻不能像方才那麼如意得逞了。迎麵閃過來一條疾勁的影子,看來也同鷹麵怪人一般地快速,帶著海無顏翩若驚鴻的進身式子。雙方的式子都稱得上“絕猛”二字,兩股力道彙集之處,恰恰正是任三陽落身之地,強勁的風力,帶出的那股子迂回力道,使得任三陽身子滴溜溜一陣子打轉,陀螺般地旋了出去,卻是萬幸他未曾被任何一方發出的力道正麵擊中。

鷹麵怪客那麼強悍的攻擊力,竟然被對方乍出的海無顏迎頭堵住了來勢,不禁大大地吃了一驚。

夜色下,海無顏在一擊之後,已與對方這個戴有鷹樣麵罩的彩衣怪客形成了對峙的局麵。

那人的驚異,自是在意料之中,海無顏又何嚐不是一樣?

四隻閃爍著精光的眸子,緊緊地對吸著。

“好本事……”

半天之後,怪人才透過他那個奇特的鷹形麵具之後,發出了含有濃重鼻音的怪樣口音。

“這位朋友,你好厲害的掌力,請教大名怎麼稱呼?”

那的確是一種怪異的口音,隻是出音沉寡,顯示著這人有精湛的內功。

海無顏之所以暫時不出手,實在是驚於對方武功的卓越,在沒有弄清楚對方身份虛實之前,這類大敵,萬萬是交結不得的。

“我姓海,”海無顏老實地報出了姓氏,“閣下是?”

鷹麵怪客嘿嘿笑了幾聲,偏過頭來想了想,奇怪地道:“海?……”搖搖頭,像是對於這個姓氏感覺到很是陌生,“這位呢?”

斜過來的眼光,盯在了任三陽身上,任三陽無端受辱,在一度驚嚇之後,不禁激起了一腔怒火。麵對著對方怪人這般神態,他不禁一聲狂笑:“你是哪來的野種?老子是誰要你小子多管?你管得了麼!”

鷹麵怪人發出了陰森森的一陣子冷笑道:“老頭兒,你的膽子不小,這個地方還沒有一個敢跟我這麼說話的,你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我倒要領教領教!”

一麵說,身子已經緩緩轉向任三陽一麵,後者立刻就覺出一股無形氣機直向著自己正麵衝擊過來。

任三陽雖然知道對方這個人不是好相與的,自己大非其敵,可恨其狂態,再者又以海無顏就在身邊,大可無慮,是以明知不敵,也不惜與他放手一搏。

當下狂笑一聲道:“好吧,既然這樣,鵝老人候教了!”

話聲一落,身形猝轉之下,已向外踏出了三步。

立刻就似有一股絕大的勁道,迎住了他的去勢。

任三陽多少也算得上一個人物,內外功力雖不能與海無顏等相提並論,卻也不是弱者,對方這個鷹麵怪人所施展的這種“內元”真力,他焉能不知道厲害?所謂“行家伸手、剃刀過首”,彼此心裏清楚得很。

鷹麵怪人此一猝吐內力,任三陽哪能心裏不明白?對方這是在給自己顏色看,要自己知難而退。這一刻他可真是有些“進退維穀”了,上吧,明知道自己絕非對方的敵手;不上吧,方才話已出口,豈能臨陣退縮?這張老臉又該往哪裏放?

思念猶豫之片刻,對方身上的那股無名力道顯然已大為加強,就在緊迫罩身的內力下,卻有一股益形尖銳的力道,悄悄地抵迫在任三陽前心上。

立刻,任三陽就感覺到一陣心驚肉跳,腳下晃了一晃,由不住後退了一步。

這種拒人於體外的氣魄玄功,武林中固然已甚為罕見,而像眼前鷹麵人所施展的這種玄之又玄的異樣功力,更是任三陽前所未見,聞之未聞。

他雖然覺得這種功力莫測高深,然而憑其多年浸淫於內功方麵的經驗,卻立刻感覺出事態的嚴重:自己如要再不見機認敗服輸退下陣來,根本無需動手,對方這股莫名的力道,隻需往外一吐,自己輕則負傷,重則隻怕當場便得嘔血而亡。

這一來,任三陽可真是尷尬透頂了。

鷹麵怪客的那雙眼睛,更有如兩把利刃般淩厲,緊緊地逼視著他。透過那雙淩厲的眼神,任三陽似乎已經體會到對方隱隱的殺機。

這一瞬雖然說來極其短暫,可在任三陽感覺起來,卻是罕見的長,就隻是這麼一會兒的工夫,頭上已見了汗珠。

“任老哥,你還是退下來歇歇吧,讓我來見識見識這位朋友的傑出身手!”

說話的人,顯然正是一旁的海無顏。

聽見他的聲音,任三陽才仿佛感覺到鬆了一口氣。

說來也怪,就在海無顏的話聲方自一落的當兒,任三陽驀地感覺出身上的壓迫力道為之一輕。他總算鬆了一口氣,陡然間像是由鬼門關上又撿回了一條性命,慌不迭地向後退了兩步。

海無顏恰恰由他身後挺身而上,接替了他原先所站的位置,並且繼續向前踏進。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海無顏似乎無感於加諸身前的淩厲壓力,緩而健地一連向前跨進了五步。

當他踏向第三步時,對方那個鷹麵怪客已現出了不甚安寧的形狀;第四步時他雙肩微搖,第五步時,似乎已難以再保持住佇立的站姿,身子輕輕一晃,腳下由不住向後麵退了半步。

礙於鷹麵怪客臉上那張“鷹麵具”,無能窺知他的表情如何,然而他必然已被激怒了。

就在他腳下方自退後了半步的一霎,他竟然努力地又自向前跨進了一步。

現場立刻充斥了強勁的力道:先是地麵上被怪風掃過,揚起了一些灰沙,緊接著兩股相迎而來的氣機合激之處,形成了一團激烈的旋風,風力所及之處,一時間飛沙走石,其聲刷刷。

兩個挺立的身子,誰也不曾輕易地搖動一下,似乎誰也不甘心再讓後一步。

旋轉的風力一時間更加大了。

四隻炯炯的眼睛,淩厲地對視著。

漸漸地,那股旋轉著的風力變小了,最後消失於無形。

鷹麵怪客冷冷地由鼻子裏哼了一聲。

他的聲音已顯示出他身上這一霎負荷著萬鈞巨力,顯然已不再輕鬆。

海無顏隻是那麼靜靜地看著他,雖然他的發際也已見了汗漬,但是他的眼神卻顯示著他無比的自信,憑著這股自信,他是不易被人擊敗的。

短暫的相持,似乎已為雙方帶來了極大的負荷。

漸漸地海無顏臉變紅了。

鷹麵怪客雖然臉上罩著麵具,可是呼吸卻變得沉重,每一次他都是吸入多而呼出少,似乎正在一次次地調弄著下腹。

一旁冷眼的任三陽看得真有些心驚膽戰了。他雖然不能親身體會他們雙方在做一次什麼樣的抗衡,卻能夠斷定必然是一次近乎殊死的決鬥,而到目前為止,似乎海無顏已經略略地占了一些上風。

漸漸地,鷹麵怪客呼吸聲更加大了。

海無顏這時才冷冷地笑了笑道:“你大概支持不住了!”

隨著這句話之後,他竟然陡地抬起腿來,向前大大地跨出了一步。

這一步之進,該是聚積了何等驚人的力道,以致腳步之下,對方鷹麵怪客倏地發出了一聲嗆咳。

好狡猾的東西!隨著鷹麵客後退的式子,他竟然反退為進,猛可裏把身子向空中拔起,“呼”的一聲,如巨鷹猝起。夜色黑沉,簡直不易看清他的起勢。

那是奇快的一躍,透過任三陽的眼睛,隻覺得奇異透頂,“呼”的一聲,宛若大片黑雲驀地罩在了海無顏頭頂之上。

任三陽一驚之下,出聲招呼道:“小心!”

自然他這聲招呼,純屬多餘,海無顏又豈會沒有注意到?

就在對方鷹麵怪客自空急旋而下的那片烏雲裏,雙方似乎已交上了手。

一連串的清脆交掌之聲,“啪啪啪啪!”最後一聲方自結束,鷹麵怪人所顯示的那片烏雲,已猝然騰身而起。

七八丈外的樹帽子上輕輕地發出了一聲細響,緊跟著黑雲再起,連閃了幾閃,不過是交睫的當兒,已經消逝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