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1 / 3)

黑暗既失,雙方已能清晰互見。

小老頭兒一隻手捏著蘇拉頸項,一雙眼睛圓瞪著麵前的大敵,羊皮褂子前襟染滿了血漬,一麵微微向洞外撤出。

高立那雙眼睛,鷹也似的淩厲,隻是這一刻,他確實無可奈何。

小老頭兒拖著仍然在打鼾的蘇拉,一直走到了洞口。忽然他吐氣開聲,向著當前的高立攻擊了一掌,用以救命的一掌。

空中似有紅影一閃,一片掌影直向著高立胸前拍到。這紅色掌影一經入目,高立禁不住暗吃了一驚,猝然間想到了一個人,一門掌功。

此一刻無暇多想,點足旋身疾退,那片紅色掌影,有如一隻紅蝶似的由他身邊快速飄了過去,“啪”的一聲擊向石壁,石麵上炸開了一片淡淡白煙。

小老頭兒功力必然不止於此,隻是眼前負傷之下,自不能全力以赴。他這通天紅掌,原為失傳武林已久的一門秘功,功力駭人,如在突然適當的情況之下施展出來,以高立之不可一世,說不定亦難免會為其所傷,而此刻展出,充其量也隻能作為逃命的緩兵之計了。

無論如何,它卻使得小老頭兒逃過了眼前一步危難,當高立身子站定再打量對方時,顯然這個小老頭兒已消失在石洞之外。

“婁全真!”

高立一驚之下,呼出了這個名字,由對方這一式“通天紅掌”,終於使他悟出了他就是那個“紅羊門”僅存的漏網之魚。

塔克馬山之東,牛喜峰之西。這是一片夾藏在群峰之間的細長地帶,站立在一端之首向另一端眺望過去,但隻見穹空一線,襯托在冰雪滿覆的雙峰之間,固然無盡喜悅,卻亦有難以想象的壓迫感覺,仿佛那兩側高峰,隨時都會塌下來,不要說全部倒塌了,隻是滾落幾塊大石,隻怕也會造成可怕的“雪崩”。

“雪崩”之時,四山齊應,一片茫然,有如萬鼓齊鳴,在一定的範圍內,即使你有插翅的本領,亦難逃白雪覆身之難。

白鶴高立與蘇拉老喇嘛站在一塊高出的石頭上,正自仰首向著萬千高峰望著。

“嗯嗯!”蘇拉表情似乎很激動,“這個地方我還記得,我還記得,就是這裏,就是這裏。”

高立把手上的羊皮圖遞過去,老喇嘛接過看了一陣,連連點頭道:“這就不會錯了。”他手指一處道,“由這裏上去,會有三條岔路,走左邊的一條就對了。”

高立收回了羊皮圖卷,徐徐地道:“這麼說,我們走對了地方?”

老喇嘛雖然氣喘籲籲,可是看上去情緒很高,因為經過他的確定之後,不久將要有一件天大的隱秘被揭開。

比較起來,高立卻越加顯現得沉著,他的一雙眼睛似乎更見深邃,每當他那種眼睛緩緩地掠過某處時,都像是含蓄著某種神秘。

蘇拉情緒很著急地道:“走吧,再不走,晚上連落腳的地方也沒有了。”

高立微微一笑,隨即由背上取了一件物什戴在手上,蘇拉注意看時,見是一把掌狀的五股鋼鉤。

這卻是一件前所未見的奇怪兵刃,五股鋼鉤,每一根鋼條都約有尺許長短,拇指般粗細,尖端鉤長狀較鷹嘴尤要彎出鋒利得多,下端鋼槽可容手掌插入把持,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小耙子。確是武林中前所未見的稀罕物什。

高立忽然亮出了這件物什,不禁使得老喇嘛驚了一驚:“怎麼回事?有什麼不對麼?”

高立微笑不語,腳下繼續前進,地麵上落滿了鬆枝,有好幾處雪跡零亂。

蘇拉雖然不明白高立此舉的用意,卻由對方的神態下意識地感覺到,似乎某些事情將要發生。

“哼!”高立冷笑了一聲,猝然回過頭來向蘇拉道,“你說這裏飛鳥難登,竟然也會有了狐狸。”

“狐狸?”

老喇嘛滿臉現出了狐疑:“在哪裏?”

話聲方歇,即見高立身子猝然騰空而起,霍地向下一落,輕若飛猿。隨著他的身軀落處,右手鋼鉤已陡地向外探出,照著雪地上實實地鉤了下去。

這個突然的舉止,確實出乎蘇拉意料,不過他的狐疑隻是霎時,很快即已獲得了解答。眼看著高立的手上鋼鉤下處,雪地裏頓時起了一陣子淩亂,緊接著白雪間滲出了一片殷紅。隨著高立手腕力振之處,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自地麵下被鉤了出來。

敢情高立下鉤出奇的狠,硬生生地鉤進了這個人前腹之中,這樣一鉤一掄,當場怒血橫飛,肝腸散落得一地都是。

空中飄起了一陣血雨。一片腥風血雨裏,這個人的屍身足足飛出了三丈遠,“吧嗒”一聲,撞在了雪壁上,頓時跌落在地,爛成了一攤,慘不忍睹。

死者著黃色僧衣,頭紮黃綾,顯然是來自布達拉宮的喇嘛,蘇拉看在眼裏,禁不住大吃了一驚。

他的驚異還沒有消失,更驚疑的事情接連著又相繼發生了。即見白鶴高立身子再次往下一落,鋼鉤深處,一如前狀般地又自由雪地裏拋起了一人。同前者一般,一出地麵已死了一半,容得重重地在石壁上一摔,落下時已是爛屍一團。

高立長笑一聲,隨著他起落的身勢,手上鋼鉤頻頻運轉,每一掄動,必然飛起一人。刹那之間,前後已是四人。

就在他身子再次縱落、待得探鉤時,一個人驀地由雪麵之下躍身而起。

原來這些人可能早已藏身地下,身上俱都覆蓋著一片蘆席,然後掩以白雪,每人嘴內噙一竹管,探出雪麵之外,用以呼吸,各人俱配備著兩把鋒利的匕首,想用以待機暗殺,想不到暗算敵人不成,自己先倒成了敵人的鉤下之鬼。

這個最後躍起之人,想是事先發覺到了不妙,身子一經躍起,忘命也似的直向嶺陌間貼身上去。

白鶴高立自然放不過他。但隻見他縱出的身子,霍地就空一擰,卻似一股輕煙般地拔了起來,雖是較諸前麵那人起身略遲,卻終倒趕在了對方之前。

這人乍見此情況,大吃一驚,在空中的身子,霍然間向後一個倒折,高立卻是容不得他如此,右手鋼鉤探處,隻聽見“噗”的一聲,已深深貫穿了對方肚腹,緊接著鉤身一轉,一片血光裏,腸肚拋散當空。連同著這個人的身軀,高立自空中落下。

刹那,原本潔白的雪麵上,留下了一片片血跡,空氣裏更是飄散著陣陣血腥氣息。

這番情景,隻把一旁的老喇嘛蘇拉看得目瞪口呆。

高立銳利的眸子,仍然在地麵上緩緩搜索著,直到他認為這附近不再有埋藏的敵人,才緩緩自手上脫下了那柄奇形的鋼鉤。

“姓婁的老小子說得不錯,果然有不少人跟著我們!”

蘇拉這時已走向死者之一,細細觀察著,臉上神態,顯得格外吃驚。

“這人你認得麼?”

“認得。”蘇拉一麵站起來,臉上神態越加驚惶地道,“他叫額伏加,是紮克汗巴佛祖手底下的人,噯噯,這麼一來,你可是惹了大禍,連帶著我也完了。”

高立冷笑道:“甚好,我正想會一會他,想不到他居然先來了,這個人既然已經來了,卻又為什麼藏頭縮尾,自己不出麵,隻派些手下嘍?來送死,豈非愚蠢之至?”

“阿彌陀佛!”蘇拉雙手合十地喧了一聲佛號,“你……你可千萬不要這……這麼說。”

打從他一發覺到來人是由布達拉宮來的,就顯得有點兒神色不寧,再提到那位有活佛、祖宗之稱的紮克汗巴,更不禁心驚膽戰。

“我……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裏吧!說不定他就在旁邊,這可怎麼說是好?”

一麵說,兩隻眼睛頻頻在四下轉動著,似乎那個紮克汗巴就藏身在附近,隨時都會躍身而出。

高立冷笑了一聲,道:“原來紮克汗巴已經事先埋伏在此,哼哼!這個人我原先打算結交一下,這麼看起來,他誠然不識抬舉了。”

蘇拉頻頻四顧道:“高兄,高兄,走吧,這個人可是不好惹的。”

高立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蘇拉是認得路的,他此刻早已為紮克汗巴嚇破了膽,生怕他忽然由附近現身而出,自己不察而遭了暗算。

當下,他連連催促快走,自己迫不及待地,先行縱身對崖之上,拐入了一條山道。

蘇拉身子方自站定,高立也已現身眼前道:“你用不著害怕,有我在此,任何人也不能傷害你一根毫發。”

話聲方住,倏見左側峰間,似有人影一閃。

蘇拉方自看在眼裏,還來不及出聲招呼,高立已陡地拔身而起。他輕功極佳,不過是閃了一閃,已到了側峰之巔。就在他身子方自落下的一霎,一條人影疾如箭矢地由一邊躥出。

由於這個位置,乃是暗中人事先早已忖度好的一個死角,是以一經現身,立刻構成了對高立直接的威脅。

這個人必然對高立恨惡到了極點,身子一經出現,就雙掌同出,連同整個身子,箭矢也似的,直向著高立前方猛襲過來。

眼前情形確實驚險到了極點。

來人一經現掌,立刻說明了他的身份,正是剛才僥幸由高立掌下逃得活命的小老頭兒婁全真。他雖然自身仍在傷勢之中,但是顯然一直暗中跟著高立,時時想取他性命,就以眼前這一情況而論,便是出乎意外地狠。

高立乍然一驚之下,眼看著兩片紅色掌影,包裹著一團身軀,狂風驟雨般地,直循著高立身上襲來。

由於小老頭兒婁全真身形乍現,快到了極點,加以其出手所選擇的地位角度,確實構成了一個“死角”。這番情景乍然出現在高立眼前,使得這位一向自負、目高於頂的黑道怪傑,亦不由得為之驚心動魄,陡然間驚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情況顯然危急到了極點。隻有白鶴高立這類奇人,才會具有如此奇特的身法。眼看著那兩片紅色的掌影,幾乎已經拍在了高立身上。

就在此危機一瞬間,高立的身子倏地向後一仰,那截半長不短的長衫下襟,霍地翻了起來,“啪!啪!”兩聲脆響,掌影過處,留下了兩個透明的窟窿。

雖然如此,婁全真的一雙足尖,亦掃中了高立的雙肩,在一陣火辣辣的奇痛感覺裏,婁全真矮小的身形,帶著一聲淒厲的長嘯,直由眼前峭壁懸崖間落下去。

想是婁全真早已勘察好了落足的地形,在任何人都以為必當粉身碎骨的情況之下,他卻偏偏無恙地落足在澗邊斜生而出的一棵鬆樹之上。鬆枝疾顫,白雪紛飛,小老頭兒婁全真的身軀借助此一彈之力,疾若星丸跳擲,已然彈起,卻落向對崖另一棵壁鬆之梢,如此三數個起落之後,已然消逝無蹤。

白鶴高立雖有罕世身手,卻坐令對方二度由自己手上逃得活命,心情之悵恨,實在無以複加,卻是無可奈何。

小老頭兒婁全真這一擊,雖然並未成功,卻令心高氣傲的高立感覺到對方的不可忽視,暗暗地咬牙切齒,決計要在下次見麵的機會裏,將對方斃之於掌下。

子夜時間,一輪皓月高懸天際,皎皎清光照耀著遠近白雪,兩相互映之下,晶瑩透剔,上衝霄漢,宛若一片瓊瑤世界。

然而,老於此行的朋友卻都知道,這是山行者最後歇腳的時候,錯過了此一霎良機,山霧一起,便將寸步難行。

高立、蘇拉兩個人盤坐在事先擇好的一處石穴裏,那是一處凹入石壁、方圓丈許的小小穴口,地方雖窄,卻足夠二人容身。

山行一日,老喇嘛蘇拉隻覺得全身無限倦怠,好在由此計時到次晨子時,足足還有一個對時。時間既多得是,足可好好地睡上一覺,是以他勉強調息了一番之後,即行攤開隨身攜帶的簡單鋪蓋,才一睡倒,隨即發出了鼾聲,沉沉入睡。

高立卻不敢像他如此大意,他預計著,至多再過一天的時間,即可到達寶藏之處,起出那批龐大的寶藏之時,必將有一番鬥爭。事情越是在接近成功之前,越是必多障礙,老謀深算的高立很清楚這個道理,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一隻啁啾的小鳥忽然由樹叢裏飛出來,落向高立身邊不遠的鬆枝上,啾啾叫個不已!緊接著另外兩隻同樣的小鳥,也由同一個地方飛出來,隨即飛開。

白鶴高立偏首看了一眼,小鳥來處,是一片高出自己坐處三丈高下的石峰,峰上滿生著矮小的灌木,卻已為白雪所覆蓋。

他的眸子緩緩再移向別處,了解到當前自己藏身附近的地勢環境,正前方十數丈外,麵臨著萬丈深淵,那裏雲氣開合,真正當得上“一失足成千古恨”。

左側方千岩相疊,冰雪交加,層層累積,如不是有極高深的輕功絕技,簡直無能攀登。

右麵乃是一片亂石崗,狀況與桂林“石林”相仿佛,層層交錯,大小不一。由於這裏地勢偏高,氣溫低寒,四季冰雪常覆,觀諸眼前這片石林,冰堅雪實,不知凍結了多少春秋。

每日風起時,颶風如同千萬把刨雪的雪鏟,固能將散落的白雪鏟除一淨,可是夜來的落雪卻立刻又厚厚地落下一層,隻有凍結在那千百根石筍上的堅冰,卻是身曆萬劫不消,卻越顯堅實,望過去其色墨綠,狀似精鋼鐵石。

這片石林展伸裏許,直到一座拔空而起的孤峰之下,比較起來,這地方最為詭詐,人藏其中,不易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