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即隱喻(2)(1 / 2)

我仔細研讀過這些闡述,從中不是沒有學到東西。馬克思主義、弗洛伊德理論,甚至神學家們,都是不能等閑視之的。在任何情況下,如果我的見解能夠基本接近事實,我都會感到驚訝。正如赫胥黎所說的,我們沒有人擁有認識全部真理的才智,即使我們相信自己有這樣的才智,也沒有時間去傳播真理,或者無法找到輕信的聽眾來接受。但是在這裏,你會發現一個比前人的理解更為透徹的觀點。雖然這個觀點並不深奧,但它的價值體現在其視角的直接性,這樣的視角正是2300年前柏拉圖提出的。根據這個觀點,我們應該把焦點放在人類會話的形式上,並且假定我們會話的形式對於要表達的思想有著重大的影響,容易表達出來的思想自然會成為文化的組成部分。

我形象地使用“會話”這個詞,並不僅僅指語言,同時也指一切使某個文化中的人民得以交流信息的技巧和技術。在這樣的意義上,整個文化就是一次會話,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以不同象征方式展開的多次會話的組合。這裏我們要注意的是,公眾話語的方式是怎樣規範乃至決定話語內容的。

我們可以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如原始的煙霧信號。雖然我不能確切地知道在這些印第安人的煙霧信號中傳達著怎樣的信息,但我可以肯定,其中不包含任何哲學論點。陣陣煙霧還不能複雜到可以表達人們對於生存意義的看法,即使可以,他們中的哲學家可能沒有等到形成任何新的理論就已經用盡了木頭和氈子。你根本不可能用煙霧來表現哲學,它的形式已經排除了它的內容。

再舉一個我們更熟悉的例子:塔夫脫,我們的第27任總統,體重300磅,滿臉贅肉。我們難以想像,任何一個有著這種外形的人在今天會被推上總統候選人的位置。如果是在廣播上向公眾發表演講,演講者的體型同他的思想是毫不相幹的,但是在電視時代,情況就大不相同了。300磅的笨拙形象,即使能言善辯,也難免淹沒演講中精妙的邏輯和思想。在電視上,話語是通過視覺形象進行的,也就是說,電視上會話的表現形式是形象而不是語言。政壇上形象經理的出現以及與此相伴的講稿作家的沒落證明了這樣一點,就是:電視需要的內容和其他媒體截然不同。電視無法表現政治哲學,電視的形式注定了它同政治哲學是水火不相容的。

還有一個例子,更複雜一些:信息、內容,或者如果你願意,可以稱之為構成“今日新聞”的“素材”,在一個缺乏媒介的世界裏是不存在的——是不能存在的。我並不是說,火災、戰爭、謀殺和戀情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發生過。我想說的是,如果沒有用來宣傳它們的技術,人們就無法了解,無法把這一切納入自己的日常生活。簡而言之,這些信息就不能作為文化的內容而存在。“今日新聞”的產生全然起源於電報的發明(後來又被其他更新的大眾傳播工具發揚光大),電報使無背景的信息能夠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跨越廣闊的空間。“今日新聞”這種東西純屬技術性的想像之物,準確地說,是一種媒體行為。我們可以了解來自世界各地對於各種事件的片斷報道,因為我們擁有適用於報道這些片斷的多種媒體。如果某種文化中沒有具有閃電般速度的傳媒工具,如果煙霧信號仍是最有效的傳播途徑,那麼這種文化就不會擁有“今日新聞”。如果沒有媒體為新聞提供傳播的形式,那麼“今日新聞”就不會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