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相盡入人眼。
樓下的客人一看,叫好聲兒連連,四處處於離奇的興奮之中,一如兵慌馬亂,末世之劫。免費的肉體,加上驚慌的表情,那個尋花問柳的不愛觀看?日常無法欣賞到的,突然奔到眼前,個個看的睜大了眼珠,直怕漏了故事情節。
那時十娘正和李郎在樓下吃酒,雙雙把盞,猜迷兒玩。一看此景,忙把酒菜一推,嘩拉拉盡數傾瀉,抓了大紅的桌布,跑過去罩在她的身上,不令素素春光大泄。
我們雖是**,卻也丟不起這臉,京城裏手屈一指的妓院,個個閱人無數,卻也不能這樣被人刪減的閱。
那惡男赤了一身的肉,肥豬一般,氣喘籲籲的奔來,還要打要殺,口中噓喊。我好生厭惡,這般難看,還敢追打素素,看杜十娘怎樣料理!順手又璿翻身旁一桌酒席,把那桌布攔頭向他兜去,他不知就裏,更不明迎麵飛來什麼東西,便著了紅蓋頭,一時混沌,不辯東西。
我嬌笑一聲,聲音媚媚,這位官爺剛投了胎,這般赤身裸肉的。眾姐妹,今天院裏大喜,有新生兒出生,還不快去恭喜?
我這樣一說,眾姐妹早拿了桌上的器皿,向他砸去,這個說,姑姑給你個銀鎖兒,乖乖拿去。那個道,叫幹媽,幹媽給你一對金鐲兒,你玩兒去……
好不熱鬧的一場大戲。
老鴇媽媽早心痛她的東西,在旁喊了半天,姑奶奶們,快快停了……
大家砸了盡興,那惡男早赤身蒙頭的坐在了地。
半響,老鴇媽媽剜我一眼,想從我這兒剜回一塊金子去,嘖嘖的哭窮道,十娘,十娘,這院兒裏的東西,那一個那一件不是媽媽費心費神的花銀子買的?你,你,怎麼不知愛惜?
我輕輕一笑,媽媽,我陪你,這些,可不可以?
老鴇媽媽一聽,知銀錢有了出處,不再和我論理,卻走過去,擰了素素的臉一把,你這個小**,還不向客人快快道歉去?
哦,他打她,還要她道歉?**賣的是身,又沒有買打?那門子的新規矩?
而素素卻真的向那人走去。
我喚她,素素……
老鴇媽媽瞪我一眼,你知道什麼?這小**近來好沒規矩。簡直不像我杜媽媽一手**出來的女兒。近來她接客,和客人上床,人家出了銀子,她卻喊什麼柳遇春,這那兒還象**?不是自找打麼?有本事讓那姓柳的小子把她贖了去,卻連個鬼影子也不見,她做的那門子的戲……
我一聽,呆楞在地。這素素,對柳遇春的情,竟深至如此境地。無法自拔。看她也是不舍拔去!
冤孽!
於是推開柳遇春的手臂,不忍素素看的難為,快跑幾步,速速走出她視線的笆籬,不刺她目,不紋她的眼睛流紛飛的血滴,染血色桃花,漫天漫地的下。
那樣的桃花,粘答答,悲蹌蹌,粉紅迷離。如一碗雞血羹,透著嗜血的恐慌。
她不用滄悲,她本身便是滄悲,活生生的站在窗裏。六百年暗愛的石碑。
柳遇春不知就裏,也跟著追來,問,寶兒,為什麼跑呢?
遇春,你看這兒有塊翡翠,不知是誰人丟的?俯身下去,把一塊地上的石子變成翠翠的綠,撿起。
卻見一人道衣飄然,不知何處來,歸往何處去。玄玄的立於麵前,拂塵一揚,把那玉從我手裏卷去,蹌然落地,叮當一聲,石歸了石的本相,怎能是美玉質地?
站直看他,咦,正是那日苦追杜十娘的臭道士,他為何恁地多事,和我過不去?
柳遇春看的迷茫,我怕他起疑,忙嬌笑,哦,遇春,你看我,怎麼就把塊石頭看成了翡翠,是不是太過財迷?
那臭道士卻不看我們,轉身揚長,一路高歌而去,假假真真,真真假假,石本非石,翠本非翠,情孽皆自造,三生複輪回,還了(le)了(liao)了,了了還了,速速歸去,人世鏡中花……
柳遇春不知他唱什麼,看他而去,搖頭笑道,怎麼現代社會還有這樣的人?看著和演電影似的,十分誇張。
我知他一來把柳遇春點化,二來把我警嚇,告訴我這隻鬼,他時時知我行藏。嫌他多事,於是也在身後笑他,遇春,真好玩,不知是那座山上的臭道士,混不出名頭來,得了失心瘋,出來把人嚇。
他自聽到,卻當無有聽著,好大的肚量。
柳遇春送我回家,一會兒接了一個電話,便說有事,明日再來陪我。我早聽知是那王隊找他卻不點破,任他去了,這個男人,杜十娘對他已把心放。
皮,這人皮,沾了它,我竟會累,活人一樣。於是坐了沙發,在把那電視開了,想看看孫寶兒還在不在裏麵,可否還能把話講。
我對她知的太少,實是該多多探究,把研一下。
電視裏色彩繽紛,你方唱罷他登場,別人的人生,縮短的故事,一個哈欠,又是一生啊。
呀,是戲啊。
好悲涼!
明明暗暗,燭燭光光。她還是個孩子,她的手牽在他的大掌。走,跟著他走。他,是她的宇宙,是王,差遣著她的命運,走至高處,迤儷流淌。
她跟他,隨他。她該上學了。
他給她穿光鮮衣裳,豪華時尚,鉛筆,尺子,橡皮,都是當下最好的用具,上麵畫滿了可愛的卡通,天真無量。
他一件件拿給她看,喜歡嗎?
她點頭,喜歡。她知道他忙,他有很多事要做,可他仍是把時間壓了又榨,榨了又壓,果汁一般,把最甜,最清爽的給她。
我是他親生的吧?她開始迷糊的想,或者孤兒院是一個夢,一個片斷,隻屬於偶爾的回放?
到了校門口,他鬆開了她的手,說,寶兒,進去,好好上學,下午放學爸爸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