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之先前吃過厲海青大虧,知他一身修為多靠雙眸攝人心魄,是以在其睜眼後便閉了雙目。腳步一移,早已欺聲上前,右手化掌斜斜切向厲海青頸間,左手並指虛刺,點其胸腹。厲海青見他右掌襲已要害,左手化指刺來,勁力含而不吐,似實還虛,意境飄渺,也不知藏了多少變化,一時膽顫心驚。他不虞敬之老辣如斯,猛吸一口長氣,身形大動,接連退後數步。
敬之人稱聖手書生,手上功夫自大有奧妙之處,此時一招得勢,更趁勝猛攻。雙手時而化掌如刀斜切,時而並指當劍直刺,端的變換不斷,氣息萬千。
厲海青不知他手法虛實,迫得連連後退,退了十餘步漸感不耐:“我以講武堂三護法之尊,竟為賊人所迫,實是大損顏麵。”忽見敬之雙掌齊來,似未伏下後招,當下已有計較。厲喝聲中兩手疾疾探出,落手處正扣住敬之雙腕。雙手甫一搭上,但覺敬之雙腕竟滑如泥鱔,心頭大呼不妙。一念未畢,早被敬之穿過雙手,拍中數掌,一時胸口大痛,全身上下氣息遲滯,呼吸也不順暢。他大驚失色,奮力一躍,跳至眾人身後,慌忙盤坐地上調息。
敬之出奇重挫海青,本有心殺之,卻被他躲於人後,一時倒也無可奈何。此時震山見海青為敬之所傷,心頭大急,又怕敬之尋上自己,大喝道:“大夥並肩子上,擒此匪者重重有賞。”眾人被他一叱,這才從拳皇威懾中掙脫,齊齊呐喊了一聲,一窩蜂的揮刀湧向敬之。
敬之見眾人齊來,笑道:“元狗殺之恨少!”身形有如穿花蝴蝶,在刀光中遊走不斷。他輕功雖妙,手上功夫更是爐火純青,然在十多人的亂刀下仍顯岌岌可危。方才與海青那場廝殺看似輕鬆,實則大耗心神,此時已微感氣息雜亂,氣力隱有不支。最可恨處卻是那為人陰鷙的皇甫震山,縮於眾人身後專司偷襲,時時襲來一拳或偷出一腳。
震山見眾人久戰敬之不下,心念一轉,一邊遊走一邊怪笑道:“聖手書生大名鼎鼎,卻忒不識時務。這等困獸猶鬥還不如早早罷手伏誅,也省得大冷天裏強做廝殺。”
他這一番調侃果然奏效,敬之本就在苦苦支撐,此時經他這一撩撥,直氣得心頭火起。分心中步伐也逐漸淩亂起來,幾次險為亂刀砍中。也虧他輕功著實高明,每在亂刀及身時總能避過。饒是如此,一身灰袍也被刀鋒削破多處,碎布場中四散,好似彩蝶翩翩。
他深惱震山陰險,心中暗暗誓誅此人。眼見氣力瀕臨耗盡,募得長嘯一聲,身形在層層刀網中穿梭愈急,步法提到極致。眼中獨存震山,餘者視如不見,身形騰挪間滿是破綻。
講武堂眾人窺此良機,自是不願錯失,幾名好手舞刀愈疾,紛紛砍中。敬之隻覺身上多處劇痛,口中噴出血來,驚怒中步伐卻不見稍減,右手食中二指相駢,直直刺向震山咽喉。
震山初見他被亂刀砍中,正洋洋自得張口欲笑,忽見敬之來勢更急,疾進間與自己不過半丈之隔。他心頭大急,生怕敬之真能近身,大喝道:“此賊悍勇,格殺勿論,誅殺此人者,立升壇主!”他不說倒好,一說此話,眾人俱被厚賜所迷,微微出神間,已被敬之欺到震山身前。
眼見敬之雙指奔喉而來,已是不足尺半,震山隻覺得腳下生根,難以動彈。也是他求生有術,急切間信手一扯,右側一名手下已被拉到身前。但聽“嗤”的一聲,那人咽喉已被敬之雙指洞穿,雙眼凸出、滿麵驚恐,似是至死猶不相信。謝敬之本道震山必死,不虞他出此辣手,拿手下當替罪羔羊,微微一怔已被震山連拍數掌。
他生受震山數掌,身形被擊得向後飛出,眾人趁機亂刀齊下,都思在功勞簿上記下一筆。敬之身中十餘刀,未及落地,早已化作血人。
眾人隻道敬之必死,俱覺大事已定,忽見他猶在地上緩緩蠕動,向前爬去。見敬之如此受挫猶且不死,眾人俱感好奇,順他所爬方向望去,心頭一片釋然。原來敬之所爬那邊正是誌嘉屍身之所,想是他死也要與好友死於一處。
震山“哼哼”而笑,上前一腳將敬之踢翻,冷冷道:“你二人活著的時候一起作亂,死後還想一起造反?我偏不讓你如願。似你二人這等賤軀,我一棄山間喂鷹,一遣海中養魚。”他似對這個念頭大覺滿意,又“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店中諸人見敬之如此下場,無不感慨萬千:“‘聖手書生’在江湖中也是一號響當當人物,十多年前就在江湖中立下萬兒。及數年前紅巾初起,他又為之四方奔走呼號,算是紅巾肱股人物。不想今日虎落平陽、龍遊淺灘,竟是這般下場,著實讓人悲憤。”有人又為自己一味龜縮,不敢相幫而暗自羞愧。
震山見風雪愈大,一時思歸心切,便衝手下使了個眼色。有手下是個機靈主兒,二話不說便提刀向敬之砍去。敬之苦笑一聲,已絕生念,心頭一鬆便昏死過去。店內眾人見他即死,無不“唉”的一歎,忽聞一人怒喝道:“元狗敢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