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到大街上時,已是華燈初放時分。
車輪滾滾,他們默默無聲。這一天不光對柳北桐,對林如玉也是緊張難忘的一天。
“我應該怎樣謝謝你呢?”柳北桐在思忖著她的出場費,他已經打聽好,北京一般獨奏演員的出場費是兩千元,林如玉這種頂級的演員就不好估計了,最好讓她自己說。
“我隻有兩個要求。”林如玉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前方,她在開車。“說吧!”
“請我吃一頓涮鍋,我已經十個小時沒吃飯了。”
“哎呀,不好意思!”這時柳北桐才想起,從早上到現在,他們都沒吃飯,中午練完已經一點多,開車就往這邊趕——午飯,忘了!
“你帶路,到最好的飯店。”
林如玉開著她的海南馬自達在京城的車海中快速地穿梭,柳北桐已經不知東南西北,隻是不停地像長輩一樣地關照她開慢些,注意安全,他的心裏充溢著興奮和一種期待——那絕對又是一種新的感覺。
她在她家附近的西直門高架橋邊上找到一家“正宗東來順涮羊肉”。當她把車停好進來時,柳北桐已經找到了座位,那是靠窗的一個二人小桌,並已經把菜點好了。
“喝點什麼?”
“我很少喝酒,但今天為了慶賀你的勝利,我就喝一點吧。”柳北桐要了一瓶張裕幹紅。
菜已經上齊,鮮紅的羊肉卷、碧綠的新鮮菠菜、紫色的鴨血、雪白的粉絲擺了一桌子,那個大大的火鍋裏麵已經是熱浪滾滾,一種溫暖迎麵撲來。
“在這裏請你有點委屈你了。”柳北桐端起了第一杯酒。
林如玉脫去了外套,仍然穿著她剛才演奏時穿的那件綠色的毛衣,勻稱的上身、白皙的脖頸都被這件毛衣襯得更有質感……
“我喜歡這樣的小店,衛生、清靜,在日本也有許多這種中國餐館,我上次去錄音,每天和同事們工作完了,經常去那裏喝一種黑啤酒,吃的也是這樣涮的肥牛。”
“林老師,謝謝你。”柳北桐舉起了杯子。
他們碰了碰杯,林如玉輕輕噙了一點,柳北桐將整整一高腳杯幹紅一飲而盡,心中充滿了成功的喜悅和對她的感激之情。
“說吧,第二個要求。”
“能給我講講《思鄉》後麵的故事嗎?”
“講故事?這就是你的要求?”柳北桐很驚訝,他和她是兩個思路,他正在盤算他帶來的錢夠不夠她的出場費,現在的音樂界是很實際的,林如玉也不會例外吧?
“你的《思鄉》實際上不是思鄉,你在思念一個人……”林如玉沉浸在她的思路之中,沒有任何客套,直奔主題。
“你怎麼知道……”柳北桐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首先,是你的音樂。那段旋律不是取材於中州的什麼民歌,而是你的一種衝動後的靈感爆發,帶有鮮明的主觀色彩,你訴說的是一種思念,對一個女人的思念……”
“一百個讀者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
“是的,如果說你在音樂中表現的東西還比較隱秘,可你的手勢、你的眼神就瞞不住人了。”
“什麼眼神?”
“它不是那種遙遠的、深沉的思鄉,而是那樣熱烈,充滿了幾乎要溢出的欲望,有人說,戀愛中的男人的眼神是最無遮攔的,你就是。”
“哦……你說得我都坐不住了,你還是個孩子啊,你多大了?”柳北桐沒想到他們會一下子談到這麼深的話題。
“不準問女孩子的年齡。”
“哦,對不起。談朋友了?”又錯了,柳北桐問完就後悔了。“你能告訴我嗎?”林如玉沒做正麵回答。
林如玉仍然沉浸在她的思想裏,她的眼睛看著那燃燒的火鍋,像在冥想著什麼,等待著什麼。
……
“你想聽什麼呢?”
林如玉的眼睛抬了起來:“是不是這屬於你的個人隱私,我有些過分?”“如果是你,你會告訴我嗎?”
“我……你夠狡猾的,你可是一個大男人啊。”
柳北桐說:“不是……你還小,不知你能不能理解……”不知為什麼,在林如玉麵前,柳北桐一向流暢的語言變得淤塞了,他失去了講述自己和茉莉之間故事的激情,甚至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像是要交代問題的拘束。是酒沒到位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呢?
“是的,你猜的基本對。一年多以前我認識了一個女人,一個我圈外的人。我們突然相識……成為了很好的朋友。那段音樂是在她家裏寫出來的,隻用了幾分鍾……在這之前,我曾經為這段音樂苦惱了幾個月都沒把它弄出來……”
……
和一個僅有幾麵之緣的女孩說這些幹啥?他不應該把那種神聖隱秘的二人世界這樣輕描淡寫地暴露。如果茉莉聽了他這些話……柳北桐突然有一種內疚,那是一種背叛的感覺。
“現在呢?”林如玉仍在窮追不舍。“什麼意思?”
“還像以前那樣嗎?”“你是指的我和她?”
柳北桐不吱聲了,這正是他最近經常考慮的問題,他和茉莉在哪一個環節上可能真出了什麼問題。
“柳老師,你說世界上有地久天長的愛嗎?”“不知道。”柳北桐回答得像個孩子。
林如玉大大的眼睛看著柳北桐,很平靜地說了下麵一段話,這段話像是對他說,又像自言自語,因為她省去了許多過渡性的語言和背景介紹,坦率得有些驚人,這是她故意讓柳北桐對自己怯懦心理的汗顏呢,還是對他剛才的難堪的補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