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素腦袋暈暈的回了茶室，雲裳不知去了哪裏。錦素跌坐在椅子上，過往的情節如電影版在眼前滾動，那些嬉笑怒罵，那些恣意盎然，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最終所有的畫麵定格在分離那日的歇斯底裏。
錦素以為她會流淚，但抬起手摸了摸臉頰，依然幹燥。
承乾宮。
香爐中檀香味濃，婉柔鬆了發髻懶洋洋的靠在軟枕上，手中不知從何時多了一串佛珠在輕輕轉動。
“你若是不想去抗旨便是，又不是第一次了。”
“怎麼抗旨二字從你嘴裏說出來如此輕鬆？”
“不過是皇上隨口一句話又不是真的旨意，大抵是毓慶宮那位又鬧了幺蛾子。你我都知道還不到最後失勢的時候，皇上心中還念著三十多年的養育之情。今日和你說的話隻是一個父親的話，而不是皇帝。”婉柔表情淡淡：“萬事皆隨你心意，若是不想去皇上也不會怪罪你的。”
“你怎麼？”錦素瞧著婉柔，半天沒想出形容詞。
“怎麼？”
“你何時信佛了？”錦素盯著她手上的那串佛珠問。
“轉著玩的。”婉柔將手裏的佛珠漫不經心的扔在桌子上。
“哦。”錦素了然的點點頭。
“你還有心思管我的事情，你明天到底去不去？”
“不知道，我現在很亂，這不來找你商量。”
“去吧，掙紮就是還放不下。”
入夜，錦素在翻來覆去中漸漸入睡，再次醒來時聽到了打更的聲音。錦素睜開眼，並沒有困倦的感覺，反倒十分清醒。
窗外還是灰蒙蒙的一片，不知道是太陽還沒有升起還是今天是一個讓人陰鬱的陰霾的天氣。
錦素起身下床拿過旁邊衣架上的衣服，剛穿進去一隻袖子就停了下來，望著這身深紫色的宮裝出神，不知不覺她已經穿了好幾年。錦素終是輕歎口氣把它從身上脫了下，穿著裏衣走到衣櫃前，在櫃子的最底層的包袱裏找出一件淺藍色的長裙。
放下盤了好幾年的長發，梳了一個少女時期最愛的發髻，錦素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有些恍惚，像是又回到了八年前，一推開門她還在自家的院子裏，有溫柔能幹的額娘，有最愛抱著她的阿瑪和傻乎乎的翡翠。隻是那雙眼睛出賣了這一切，八年前錦素根本沒有這樣一雙眼睛，一雙已經沉如死水的眼睛。
錦素在銅鏡看著鏡子裏麵的自己發呆，好久好久好久，久到再回頭外麵已經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掛上了一個大大的太陽。推開門走出去，九月的天氣微涼，但太陽照在身上也還算暖洋洋。
沿著宮道往鹹安宮走，沒走幾步就路過西三所，看見小十六從裏麵走出來穿著摔跤的小衣服。小十六看見錦素明顯的是愣了一下，直勾勾的盯著看了一會兒才第一個跑上來說：“姑姑，你這樣穿真好看。”
錦素習慣性的抬手想摸摸他的頭，卻發現他好像比之前好像又長高了。今天她穿著平底繡花鞋也沒有梳旗頭，他看上去都比錦素要高一點了，看來以後不能再摸他的腦袋了，就連她的小十六也長大了。錦素有些尷尬的放下手轉而捏了捏他的臉頰，依舊軟軟糯糯的。
“今兒不上書房？怎麼都這個時辰了還在這裏？”錦素問
“今兒巴圖魯師傅帶我們去摔跤，姑姑你這是去哪兒啊？”
“皇上讓我去瞧瞧二阿哥。”
“姑姑，聽說二哥如今魔怔了。”小十六聽了有些緊張的壓低聲音湊到錦素耳邊說：“沒日沒夜的喝酒，半夜還高聲唱歌，老嚇人了。有時候我們這兒都能聽見。”
“……”錦素皺著眉頭聽著不知道是真是假，心中有一絲疑惑，不過是禁足怎麼還瘋魔了，難不成是受不了刺激。既然已經瘋了，那皇上還能重立太子嗎？
“姑姑，你可要小心點，別讓他傷著你。”小十六見錦素不說話以為她是嚇著了，連忙補了一句：“不然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你快去吧別讓師傅等著。”錦素催促著趕他離開，並等他走出去好遠才收回目光繼續往鹹安宮走。
一開始還有零星的幾個宮女太監路過，看到錦素都不自覺的駐足看一會兒，更有幾個品級稍高一點的過來詢問她的身份。得到回答之後再誠惶誠恐的行禮，那變臉的速度已經不能讓錦素吃驚了。
繼續沿著宮道走，越走越荒涼，很快就連灑掃的宮人也看不到，替代的是越來越多的侍衛巡邏，幾乎每走幾步都會看見一隊。
頭頂上的太陽被飄來的大團烏雲遮擋住，氣溫在瞬間驟降。錦素身上的長裙絲毫沒有抵禦低溫的功效，離開了太陽的照射露在外麵的皮膚很快就被刺激的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不知道從哪裏飛來一群烏鴉，用黯澀的聲音發出不吉祥的聲音。
又拐過個彎，一個稍顯破舊的宮殿就那樣陰沉寂靜的出現在錦素眼前。宮門口整整站了三層侍衛，門口不知名的大樹已經掉落了所有的樹葉，風一吹樹枝搖晃發出刷刷聲。方才錦素見過的烏鴉不知何時全都停在樹上，嘎嘎叫的人心煩。目之所及一片蕭瑟，烏鴉在宮殿上麵築巢，螞蟻在腳下建窩，若不是親眼所見錦素實在不相信紫禁城裏還有這樣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