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士看了,還當是道台果不知情,下屬蒙蔽上司,也是有的。於是又耽擱了半個月,仍然毫無音信,教士不免又寫信來催。豈知這半個月裏頭,刁邁彭早已大票銀子運往京城,路子都已弄好。這天教士來信,恰巧這天他接到電報,有旨賞他三品卿銜,派他做了那一國出使大臣了。刁邁彭得了這個信,自然歡喜。“但是事難兩全。如今張太太一邊的銀子已經全數弄到了手了。至於那些姨太太的,明的暗的亦已不在少數。人貴見機,如今他們是有人保護的了,況且我目前就要到外洋去,正同他們打交道,倘若貪心不足,把名氣弄環了,反倒不好。應該放的地方,少不得也要放手,這方是大丈夫的作用。”想罷,便把洋人文案委員請來斟酌了一封信:“除盜賊兩案,仍勒限印委各員嚴拿懲辦外;所有某某氏存抵首飾,準其即日備價贖回。”利錢折子亦答應補給。
教士得到這封回信,自無話說。那被罰的十二姨、十五姨、十七姨都趕著把東西贖了出去。張家當鋪早經刁邁彭言明由他經手抵出去的了。然而暗底下仍是他掌管。說不得自認晦氣,另想法子敷衍。他們大眾見刁邁彭如此辦法,雖然那兩家一時破不了案,也就不像從前追得緊了。按下不表。
單說張太太那麵聽說刁邁彭出使外洋,不覺心上老大吃了一驚。心上盤算:“我偌大一分家私一齊托他經手,他今出門,多則六年,少則三年方能回來,所有他做出去的賣買,叫我同那一個算呢?”馬上差人一麵拿帖子到道台衙門賀喜,順便請刁大人過來商量善後事宜。刁邁彭直至把教士回信打發去後,方才過來,見麵就說:“大嫂不來叫,兄弟也要過來了。天底下的事竟其想不到的!”張太太還當他說的是出外洋一事,便說:“這是朝廷倚重大人。大人有這樣聖眷,將來到外洋立了功回來,怕不做尚書、侍郎,就是督、撫,也在意中。”
刁邁彭聽說,皺了皺眉頭,說道:“不是這個。”張太太見他氣然不對,忙問:“又有什麼事情?”刁邁彭又故意躊躇了一回,方說道:“這事卻也不好瞞你,如今大嫂被外國人告了。”張太太聽說他自己被外國人告了,不覺大驚失色道:“我是中國人,他們是外國人,我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為甚麼要告我呢?”刁邁彭道:“不說明白了,不但你聽了糊塗,就是我聽了也詫異。這件事原是你們這裏的人起的。”張太太忙問:“是我們這裏的什麼人?”刁邁彭道:“還有誰!那是那班搬出去的姨太太。我倒是一片好心,幫著大嫂拿他們分了出去:一來省大嫂嘔氣,二來等他們自己過活,公中的錢也可省儉些。就是這一回他們被偷被搶,以及罰他們,也是兄弟幫著大嫂想竭力的拿他們壓倒了,免得將來生事。倘若兄弟早替他們出把力,催催縣裏,還會到如今不破案。不曉得他們如今聽了什麼壞種的說話,一齊入了外國籍;中國官管他們不著,他們有了事倒可以來找我們的。大嫂,你想氣人不氣人!”
張太太道:“他們入外國籍,倒入的是那一個國度?可是你刁大人放欽差的那個國度不是?如果是你刁大人去的那個國度,務必拜托你大人同他們那邊皇上說了,遞解他們回來,不要他們這些壞人做百姓。”刁邁彭道:“他們入籍的那個國度,聽說是什麼"南冰洋"、"北冰洋",也不曉得是"黑水洋"、"紅水洋",兄弟一時在氣頭上也記不清楚。總而言之:他們現在已經做了外國人,我們總不是他的對手了。”
張太太道:“你說的可就是他們?還是另外又有什麼外國人出來告我?”刁邁彭道:“有是另外有個外國人,亦是他們串出來的。”張太太道:“就是告我,也得有件事情,到底告我那一樁呢?”刁邁彭道:“說來話長,等我慢慢的講。其實在這件事情,我固然替大嫂出力,我待他們也不能算錯。每人分給他三萬吊錢的當鋪利錢,就拿按年八厘算,每年每人就有兩千多吊錢的利錢,無論如何,亦盡夠使的了,況且他們各人又有自己的體己。還要貪心不足,串了外國人,進了外國籍,反過來告你大嫂,似乎也覺得過分。兄弟得了這個信,一直氣的沒有吃飯,人家來道喜,一齊擋駕,就趕過來通知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