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洋務能員但求形式,外交老手別具肺腸(2 / 2)

後來知縣等得長久了,便說道:“派來的毛委員現在兄弟衙門裏。好在子翁同他是熟人,一路上倒有照應。轎子兄弟已經替子翁預備好了,就請同過去罷。”幾句話說完,直把個尹子崇急得滿身大汗,兩隻眼睛睜得如銅鈴一般,吱吱了半天,才掙得一句道:“這件事乃是家嶽簽的字,與兄弟並不相幹。有什麼事,隻要問家嶽就是了。”知縣道:“這裏頭的委曲,兄弟並不知道。兄弟不過是奉了上頭的公事,叫兄弟如此做,所以兄弟不能不來。如果子翁有什麼冤枉,到了南京,見了製台盡可公辯的,再不然,還有京裏。況且裏頭有了令嶽大人照應,諒來子翁雖然暫時受點委曲,不久就可明白的。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毛某人明天一早就要動身的,我們一塊去罷。”

尹子崇氣的無話可說,隻得支吾道:“兄弟須得到家母跟前稟告一聲,還有些家事須得料理料理。準今天晚上一準過去。”知縣道:“太太跟前,等兄弟派人進去替你說到了就是了。至於府上的事,好在上頭還有老太太,況且子翁不久就要回來的,也可以不必費心了。”尹子崇還要說別的,知縣已經仰著頭,眼睛望著天,不理他;又拖著嗓子叫:“來啊!”跟來的管家齊齊答應一聲“者”。知縣道:“轎夫可伺候好了?我同尹大人此刻就回衙門去。”底下又一齊答應一聲,回稱:“轎夫早已伺候好。”知縣立刻起身,讓尹子崇前頭,他自己在後頭,陪著他一塊兒上轎。這一走,他自己還好,早聽得屏門背後他一班家眷,本已得到他不好的消息,如今看他被縣裏拉了出去,賽如綁赴菜市口一般,早已哭成一片了。尹子崇聽著也是傷心,無奈知縣毫不容情,隻得硬硬心腸跟了就走。

霎時到得縣裏,與毛委員相見。知縣仍舊讓他廳上坐,無非多派幾個家丁、勇役輪流拿他看守。至於茶飯一切相傳,自然與毛委員一樣。畢竟他是徐大軍機的女婿,地方官總有三分情麵,加以毛委員受了江寧藩台的囑托,公義私情,二者兼盡:所以這尹子崇甚是自在。當天在縣衙一宵,仍是自己家裏派了管家前來伺候。第二天跟著一同由水路起身。在路曉行夜宿,非止一日,已到南京。毛委員上去請示,奉飭交江寧府經廳看管,另行委員押解進京。擱下不表。

且說毛維新在南京候補,一直是在洋務局當差,本要算得洋務中出色能員。當他未曾奉差之前,他自己常常對人說道:“現在吃洋務飯的,有幾個能夠把一部各國通商條約肚皮裏記得滾瓜爛熟呢?但是我們於這種時候出來做官,少不得把本省的事情溫習溫習,省得辦起事情來一無依傍。”於是單檢了道光二十二年“江寧條約”抄了一遍,總共不過四五張書,就此埋頭用起功來,一念念了好幾天,居然可以背誦得出。他就到處向人誇口,說他念熟這個,將來辦交涉是不怕的了。後來有位在行朋友拿他考了一考,曉得他能耐不過如此,便駁他道:“道光二十二年定的條約是老條約了,單念會了這個是不中用的。”他說:“我們在江寧做官,正應該曉得江寧的條約。至於什麼"天津條約"、"煙台條約",且等我兄弟將來改省到那裏,或是谘調過去,再去留心不遲。”那位在行朋友曉得他是誤會,雖然有心要想告訴他,無奈見他拘墟不化,說了亦未必明白,不如讓他糊塗一輩子罷。因此一笑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