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英二(日)寫的父親,小熊謙二,是個普通的,鄉村少年出身的日本關東軍底層士兵。
文化教育程度,中學。
戰前最高級別的工作經驗,也隻是做過富士通信,一個會社裏的普通事務員。
小熊謙二是一個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沒有什麼雄心夢想,甚至沒有特別強健的身體的男人。
一個很普通的庶民,小熊謙二也自己認同自己是個庶民階層。
小熊謙二冷靜地看待和觀察著自己這個庶民階層,包括能夠接觸到的、被賜予的一切。
小熊謙二即使在陳述自己遭遇過的苦難的時候,也保持著一種“淡淡的”口吻。
用兒子小熊英二的評價,是個“性格淡薄”的人。
但也因為這種“淡淡的”口述,被人認為這種庶民的觀感,是“值得信賴”。
畢竟,現今,激情四射、慷慨激昂、如同打了雞血般滔滔不絕的“鬥士”,私底下到底懷著什麼心思,總是值得人懷疑的....
如果不是小熊英二寫了《活著回來的男人:一個普通日本兵的二戰及戰後生命史》這本書的話,小熊謙二的人生經曆,幾乎完全沒有留下任何書麵記錄。
想來小熊謙二這種人,大部分生命的時間裏,“為了活下去,就已經耗費心力”的人。
這種人,也是沒有什麼閑餘,寫下自己的切身感受,留下個人史的記錄。
更何況,平民是無聲的。
沒有人會關注一個庶民的想法,包括庶民們自己。
在時間的長河中,能夠和時光抗衡,再版的、多次發行的,留下個人史的,回憶錄的,往往是擁有一定學識和文筆能力的階層,其中還以那些有強烈個人想法的人為主。
但人的記憶,擁有很強的可塑性,經常被扭曲和變形。
即使經曆了同一個事件的幾個人,有的人這樣記,有的人那樣記,到底誰的記憶是準確的呢?
無解之題,眾說紛紜,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這個時候,能夠寫、會表達的人,應該是占點便宜的。
因為有一天,他們的文字會被看到,他們的想法會被了解。
而無聲的那一邊,總歸是吃虧的。
普通人,庶民,小熊謙二曾有過什麼想法呢?通過兒子小熊英二書寫的,是他真實的想法嗎,有沒有過“化妝”和“粉飾”呢?
也不知道,但應該想到的是,至少小熊英二對於他自己沒經曆過的事,無法進行細節描繪。
所以,姑且暫時相信,小熊英二轉述的,小熊謙二的想法是真實的吧。
一個普通低階日本士兵的想法,具不具備代表性呢?
即使不具備代表性,應該可以給人以另一個角度去看待世界。
摘錄一些小熊謙二的想法,並進行點評如下:
第一條:“聽到通知時,不覺得日本戰敗了,感到一陣懊悔。”
“不過大約過了二十分鍾,內心開始想,‘等等,這麼一來我不就是可以回日本見家人了嗎?’漸漸感到開心。”
“這種心情不能表現出來,隻能沉默著,但大家內心都這麼想。”
“....隻要能回家,不管是要唱歌還是要大呼萬歲,什麼都願意幹....”
小熊謙二自己的想法,自己可以知道,但如果沒有和別人交談過,如何知道“大家都是這麼想”這件事呢?
最後還是從事實看到,大家都“唱歌”了,大家都“大呼萬歲”了。
既然大家都做了,那說明,“大家內心都這麼想”的。
第二條:“蘇聯人沒有背誦九九乘法表的習慣,不采用列數乘以列數的點名方式,而以五個人五個人加算的方式計算。”
“因為實在冷到受不了,隻能一直踏著腳保持隊列狀態。當時內心不斷想著,這些家夥怎麼頭腦這麼差!”
看來互相鄙視,在所難免,無論是下位者,還是上位者。
即使是習慣了位階服從的日本兵,即使是處於劣勢被管理的俘虜,隻要管理者愚蠢無能,就會被鄙視。
第三條:“會周濟食物給俘虜的俄國人,大多是女性,特別是阿姨們,許多人也在戰爭中失去了自己的丈夫與孩子。”
這些阿姨一定會問俘虜\"幾歲啦\",以隻字片語的俄文回答說\"二十歲\"後,會得到嘖嘖歎息的同情。
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心軟和同情弱者,如果女性做世界的主導,可能戰爭會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