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回到家,早有心愛的女人等在了沙發上。她穿著血紅色的睡袍,巧笑倩兮得瞧著男人,襯托得她的一頭長發更顯得波光粼粼。男人真正地心滿意足了,他伸出手,把女人的腦袋溫柔地按在自己的肩頭。年輕的頭發摩擦著他的皮膚,癢癢得好舒服。
女人說,“我先去洗個澡。”
男人卻急忙攔住,“等等……”
他不顧女人的錯愕走進浴室裏,架子上堆滿了妻,不,應該說是前妻的護發產品。這些粘稠的化學劑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而他,曾經以及現在的化學高材生,隻不過是在其中添加了一點點額外的禮物。
而現在,他把這些瓶瓶罐罐打開,把裏麵的東西全部倒進了下水道裏。做的時候小心翼翼,他甚至不願意讓手指沾染到一點點。幾十種稠液混合,化成說不清楚的顏色,散發出嗆人的香氣。男人閉上眼,在一片黑暗中浮現出前妻的臉龐。
那死得突然,死因是腦部病變的前妻。
啊……一想到這個女人,他就覺得好癢好癢……要他如何去忍受一個逐漸幹癟枯燥的女人卻用她枯枝般的頭發纏住他的脖頸?那是青春流逝的證明,是多少的化學劑都彌補不來的歲月的裂痕。所以他下定了決心,丟棄這個已然糟粕卻仍然苦苦掙紮的愚蠢女人。
“想要用頭發緊緊地纏住我?”男人冷冷地笑,“你難道不知道我脖頸裏的頭發,其實不單單是你一個人的嗎?”
男人倒得著急了,下水道似是被堵塞,稠液艱難地一點一點滲下去,發出哽咽似的聲響。但男人卻毫不在意,心急火燎。
女人在身後問他,“這些是什麼?”
男人陰冷地笑,“是毒,是可以除掉麻煩的家夥,令我們可以在一起的,絕妙的毒。”
他說完,匆匆倒光了最後一瓶,回過身衝動地擁抱住女人曼妙的胴體。
兩人肆意地糾纏著,糾纏著,蛇一般交織扭動。衣服是多餘的,漸漸地被剝落在地,視線開始模糊,呼吸變得炙熱。
男人的動作卻漸漸地遲緩了,他濃重地喘著粗氣,這突如其來的激情讓他興奮得幾乎要窒息了。
窒息……等等……他真的要窒息了!他聽見一陣悉索的聲音,隨即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脖頸正被什麼東西死死地纏繞著,阻隔著空氣的進入。他被逼紅了眼,眼球突出,麵色異樣地紅。女人於是鬆開了他,驚嚇地退到一邊。
她顫抖著嘴唇,“這是什麼……什麼……”
男人的手於是拚命地抓向自己的脖頸,那幹枯的觸感頓時讓他渾身一僵。竟然是頭發,是一把枯枝似的頭發!他用力地低下頭,看見是浴室的下水道裏突然蔓延出無數瘋長的長發,彼此簇擁著纏繞著向上盤旋,死死纏上他的脖頸。
男人失策了。
他實在低估了一個女人的妒忌會有多強烈。他以為妻的屍體躺在醫院的停屍房裏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那些嘲諷的刺激的陰險的話語,他真不該當著妻的麵說。確切而言,是不該對著妻的落發說。那些被妻狠狠衝走,堵塞在下水道裏的長發,剝削了妻的生命,如今成了亡妻的分身,滿滿地附著著妻對他刻骨的愛意……
而此刻它們被浸泡在男人剛剛倒掉的化學劑裏,宛如被瞬間引爆了的炸彈。它們得到了陰毒無比的營養,於是瘋狂地生長著,纏繞著,為了悲傷,為了報複,為了實現主人曾經的諾言……
女人早就尖叫著逃走了。男人痙攣地伸長了手臂,充血的眼球終究也隻能絕望地看著她的長發消失在視線的盡頭。他的呼吸越發困難了,身體的機能陷入癱瘓。也許他到死都不會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隻是在他閉眼之前,他恍惚地明白了,妻終於實現了她的諾言。
“我就是要用我的頭發緊緊地纏住你!”
這一纏,怕便是永永遠遠了吧……
他聽見頭發在自己脖頸上慢慢收緊著,此刻不再是幹枯的樹枝,而是鋒利的刀刃,輕易地勒斷了他的骨頭。頭發摩擦著斷裂的骨頭,發出奇妙的聲音。滿屋子都是奇異的香味,男人在生命的最後聽見頭發們在輕輕訴說著,“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