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克羅德費力的睜開眼睛……該死的,眼睛還是像被煙熏了的那麼疼。隻要一見到光線,淚水就像漏了的酒桶那樣的流個不停,怎麼也不好……淚水流到指尖的傷口上,就像是小刀子在肉裏來回剜動一樣,疼的鑽心,十指連心這句老話是誰說的?老子真他媽的佩服他。
戰爭已經快持續二十天了,每個人都疲憊不堪,城上的人類一樣,城下的魔族也一樣。喬望著自己右手的那三個血糊糊的手指,指頭上的肉像小孩子的嘴那樣張開著,喬甚至可以看到裏麵的筋絡和白色的指骨……真疼啊,他媽的,不過城下的那些魔族長弓手比自己還要慘吧?一想到這個喬就呲牙咧嘴的笑了起來。
嗯,仗打了這麼多天,自己已經從一個第一次看到魔族衝鋒嚇得差點尿褲子的新兵變成一個堅韌如鐵殺人不眨眼的老兵了。從自己手裏射出的箭有多少支了?早就記不清了,有一萬支吧?射死多少魔族兵?那更是無從考證了。
“隊,隊長,我的手好疼啊……”身邊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嗯,是昨天新調上來的兵,這不是和十來天前的自己一個德行嗎?
哦,對了,自己現在已經是這個弓箭小隊的隊長了。前任隊長在五天前被一支城下飛上來的流矢射穿了腦袋,由於自己作戰勇敢,當時在這個防區指揮戰鬥的波布林格師團長當場就任命自己為小隊長了,這可是由師團長級別的高級軍官直接任命的職務啊!平時像這樣的職務最多由大隊長來任命的,當時可把周圍的那幫家夥給羨慕壞了。
“你們現在的年輕人膽子真是越來越小了!”喬看上去一副老兵油子的腔調:“你的手指才是腫了起來!過些日子才有你受的呢!”看著新兵漸漸蒼白起來的臉孔,喬也明白了當初老兵為什麼這樣跟自己說,擺前輩資格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為了減輕自己的心理負擔啊!誰上戰場會不怕死?喬才不相信呢。
新兵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探頭向城外望去。
“咦?”他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拚命的擦了擦又仔細的看了看。
“隊、隊長……”新兵結結巴巴的對喬說道:“隊、隊長……敵人、敵、敵人……”
“敵人上來了嗎?”喬連地方都沒動,隻是懶洋洋的問了一句:“不要慌!敵人上來能怎麼樣?我們再……”
“不……不、不是!”新兵的臉漲得像猴子屁股一樣,拚命的搖著手:“……敵、敵人撤退了!”
“什麼!”喬騰地跳起身來,順著箭垛向城下望去……
城下的泥土呈現著一種詭異的褐色,看上去濕乎乎的讓人十分不舒服。無數的斷刀折箭、破爛的攻城器械、碎裂的盾牌、燒毀的戰旗丟得到處都是,僅有的幾棵樹的樹冠早就不知道哪裏去了,現在樹幹已經被城上射下的火箭引燃了,刮起的黑煙彌漫了整個戰場……
那些遮天蔽日的魔族營帳已經一個都不見了,仿佛一夜之間它們便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想到來的時候氣勢洶洶的的他們,撤退的時候竟然是偃旗息鼓,無聲無息的連夜走了。
“魔族……魔族撤軍了!”一聲呼喊隨著早晨的輕風傳了開去……
“什麼?魔族撤軍了?”
“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你們看!魔族真的撤軍了!!!”
“哇!魔族撤軍了!!我們勝利了!!!”
“勝利了!!!勝利了!!!”
“我們勝利了!!!我們勝利了!!!”
“…………”
聽著維爾威斯要塞那邊傳來的驚天動地的歡呼勝利之聲,斯狄芬妮幽幽地長歎一聲:“奉天將軍實非常人,如此要塞,縱然傾我舉國之力也未必能攻克啊。”
隨侍在側的拜隆恭聲回答:“元帥不必煩惱,我軍虧在遠涉大海,物資不能及時供應,攻克如此雄城,絕不是短時期內可以做到的,如今雨季將至,我們隻能暫退,再作他圖。”
斯狄芬妮舉鞭在空中虛擊一記,像是要把內心無盡的鬱悶發泄出來一樣:“年年在此做這樣毫無意義的消耗,我們到底是在幹什麼?帝國士兵是給坐在寶座上的那個人拿來遊戲的嗎?”
“哎呀!我的元帥大人!”拜隆緊張地四處望望,見周圍沒有其他的人才送了一口氣:“這話若是傳到陛下的耳朵裏,可就闖下大禍了呀!”
斯狄芬妮卻不再言語,隻是癡癡地望著沿著來路緩緩返回的大軍發呆……
拜隆不敢多言,隻得訕訕的縱馬跟在這位帝國軍神的後麵。
良久,那張猙獰的青銅麵具後才又傳出一聲幽幽的歎息。
言下竟是無盡寂寥……
大陸曆一萬二千八百零三年六月二十八日,鬆藍曆一千一百一十八年六月四日。
轟轟烈烈展開的“特蘭攻防戰”在持續了二十一天後,如同以往的戰役一樣,悄無聲息的結束了。如同怒潮狂濤一般席卷而來的魔族軍團止步於維爾威斯要塞前,狂攻數十日後,黯然撤退回國。
※ ※ ※ ※ ※ ※ ※
瑟索斯堡給首次來到這座城市的人留下的第一個印象就是:高大。行走在街道上總能給你一種行走於茂密參天的原始森林中的錯覺,道路兩邊的建築就像是挺拔的山峰那樣拓展開去。在瑟索斯堡你很難能看到三層以下的建築,一個個如同長矛般的尖頂直刺入雲,這也是這裏建築物的一個共通的特點,或者說,這是加萊公國乃至大陸北方國家的一個共通的建築特點。
這裏的街道並不狹窄,最普通的街道上大概也可以並排走下幾輛馬車。但在路邊的那些高聳的建築所包圍、擠壓下,這道路就總給人一種狹窄的錯覺。有很多人說過不喜歡這座城市,他們說這裏使他們感到精神緊張、壓抑,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們寧可到繞遠一點的伊爾卡薩布或者琺林去。
正對著城門的是一座巨大而空曠的廣場。廣場中央的那座巨大的公平之神瓦爾格拉塑像正好把城門和城市中心分割開來。繞過那座巨大的塑像, 一道筆直又寬闊的青石大道便呈現在你的眼前,粗粗一看,這條路足以讓十五輛馬車並排奔跑還綽綽有餘,由此可見出大城市的氣派。伊爾卡薩布雖然富庶,雖然也是加萊公國重要的商業城市,但那裏就絕對找不出這樣一條大道來。而且伊爾卡薩布也不會有這樣雄偉的雕塑和建築物,除了繁華的商業區,那裏有的隻是一到雨季便被淹沒的低窪街道,滿是泥濘、讓人無法行走的小巷,還有那空氣中經年累月充斥的魚腥和惡臭味的貧民區。
瑟索斯堡的的商業街是成片的連在一起的,互相之間由一個街心花園隔開。
這些商業街有的五花八門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賣,有的則是隻買同種類的商品。還有的商業街雖然什麼都買,不過那裏隻歡迎能出得起錢的人,沒錢嘛,那麼對不起,請你滾蛋吧。
在這樣的街道之間的街心花園裏,往往會有一兩座漂亮的銅製雕塑。雖然這些雕像不像廣場上的那些雕像那樣具有藝術價值,但點綴在鮮花和綠樹當中卻也分外的顯出詩情畫意,一望之下便讓人覺得這座城市的居民都是十分懂得生活的人。
挨著這些商業街的便是一排排的酒館、飯店和旅店,從那種肮髒的路邊小食店到本城最高檔次的店子大多聚集在這一地區,稍稍的一靠近便能嗅到一陣混合著炒菜和新鮮肉包出籠時候的那種香氣,令人情不自禁地覺得餓了起來。
德格朗熱德喬巴的左手飛快的翻動的一周以來的來往賬目,右手飛快的在草紙上演算和記錄著。他那雙肥厚的手掌和如同十根如同小胡蘿卜的胖手指看上去出乎意料的靈活。前廳的夥計已經都被自己打發到後麵幫忙去了,每周親自整理賬目這是自己一直以來養成的習慣,二十年來從未間斷過。或許就是憑著這份敬業的精神,自己所經營的“綠樹”旅館才成為瑟索斯堡最大也是最豪華的旅館之一。這裏不但能夠提供第一流的住宿服務,並且還擁有全城最好的廚師,所以一天到晚登門的食客也是絡繹不絕。
雖然二十年來“綠樹”已經為自己掙來了足夠自己舒舒服服享受的金錢,但是德格朗熱已經習慣了每天這樣的勞碌生活,別的像他這樣身家的老板早已退居幕後當上甩手掌櫃了,而他卻仍然把每天的大部分時間消耗在店裏,他喜歡這樣站在櫃台前邊算帳邊接待客人。對於他來說,每天呆在這裏,能夠見到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實在是太有意思了,或許對他說,賺錢已經不是十分重要,每天能見到不同的人,聽到不同的事,這才是他所希望的生活。
旅館的門嘩地一下被拉開了,一陣清冷的空氣刷地湧了進來,德格朗熱不禁打了個哆嗦,但他仍然沒有抬頭,依舊飛快的計算著,嘴裏卻已經很職業化的叫道:
“客人!歡迎您來到‘綠樹’旅館!希望您能在我這裏找到家的感覺!”
以往這樣的招呼總能得到客人客氣的回複,不過這次進來的客人卻是一聲不響。
德格朗熱又寫了幾筆,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進來的客人為什麼不出聲?他猛地抬起頭來,卻嚇得向後退了一步。
倒不是麵前出現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相反的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十分可愛、甚至是漂亮的少年麵孔,黑亮而柔順的發絲,兩道略顯秀氣的眼眉,細細彎彎的睫毛下是一對幽深發亮的眼睛,略微有一點的翹鼻子,小巧而紅潤的嘴唇……問題是這張臉距離自己實在是太近了,幾乎就要貼到自己的臉上來了,自己可沒聽到有絲毫的動靜啊!他是什麼時候摸過來的?太突然了,德格朗熱撫著狂跳不停的心髒大口大口的喘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