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撇了撇嘴角,帶著幾分賭氣的神色,別過頭去。
瀲綃禁不住輕歎了口氣。
與錦衣在一起的時間,她比誰都多,也比誰都明白他每個神情每縷目光裏的心思。
從踏進清墨閣的時候起,他就一直不太開心,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瀲綃仍是看出了一點端倪。
所以,她也知道,他倔強地什麼也不說,隻是希望她會哄哄他而已。
畢竟還隻是個孩子,小小年紀,便在所有人麵前裝得堅強而穩重,卻總會覺得累,想要有個地方可以放任自己袒露所有真實的情緒。
瀲綃很想硬起心腸不去理會他,她是不希望錦衣有那麼軟弱一麵的,可那有些委屈的神色,卻讓她微微有些心疼。
嫡皇子的身份,注定了他自出生起,便被放到了所有人注目的位置上。從小,父皇對他管教嚴厲,母後對他則總是淡淡的,那些朝廷大臣們也在時刻看著他的一言一行,而周圍服侍的人又都是一副恭謹的麵孔,至於其他的妃嬪及皇子公主,稍稍懂事起,他便開始疏遠,看到的,隻是表麵的和諧。
帝後對瀲綃都是寵愛無雙,而錦衣,事實上,從來沒有人真正以一種寵愛的方式去對待他。
瀲綃想起,前世,十歲的自己被迫一夜之間長大。所以她能明白錦衣所有的感覺,那種強迫自己忘記哭泣忘記軟弱的感覺。她自己帶著前世的記憶出生,卻好象忘記了,他畢竟還隻是個七歲的孩子,再如何聰慧早熟,仍隻是個孩子。
想要回憶起他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卻發現真的記不起來了,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股暗藏的情緒,他到底隱忍了多久?
於是,心忽然地軟了下來。
伸手輕輕撫了下他的臉頰,微微一笑,柔聲問道:“錦兒,怎麼了?”
這樣的語氣,讓錦衣一下卸了偽裝的堅定,看著瀲綃,依舊緊抿著唇,眼眶裏忽然地盈起淚水,卻仍是倔強地不肯哭出來。即使直到眼睛輕輕一眨,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也仍是咬著牙一聲也不肯出。
看他這樣,瀲綃一下心痛起來,很難受很難受。
“姐姐……”輕輕地喚了聲,他卻沒再說下去,似乎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麼,也或者是藏了太多的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錦兒什麼也不用說,姐姐都明白。”
是的,她都明白。明白他所有的委屈,也明白他心裏藏了太多太多的為什麼。輕輕別過頭去,她忽然覺得連自己都想哭了。
見她如此,錦衣倒是一下急了。
“姐姐,姐姐!錦兒沒事的。姐姐別難過,這樣讓錦兒更不好受了。”
稍稍緩和了下情緒,壓下心底那些沉鬱的氣息,瀲綃看著錦衣,微笑著說道:“錦兒,記著,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未來會遇到什麼,姐姐都是會站在錦兒身邊的。”
“永遠嗎?”冰藍色的眼眸,瑩亮幻彩。
心微微一窒,永遠這個詞,太過美好,也太過虛幻。
但瀲綃仍是應道:“永遠。”直到他身邊,有另一個女子與其並肩站立。那便是她該從他的生命裏退場的時候。
“好,錦兒要和姐姐永遠在一起。”
她想,大概無論多少年以後,她都會記得的,有那麼一個人,他曾用那稚嫩的聲音堅定地說過,這輩子,他們要永遠在一起。也許,那個時候的他,還沒有完全理解永遠在一起到底是句怎樣深重而無奈的話語,這樣太過美好的誓言常常都抵不過命運的波瀾。但是,在後來的許許多多年月裏,他確實從來沒有忘記過這年幼時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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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本就是明朗的性子,又還隻是個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瀲綃的話,讓他之前那些淡淡的鬱色一掃而空。
“好了,先去洗把臉。眼睛紅紅的,一會安師傅見了,指不定要怎麼笑話你呢。”瀲綃拉過錦衣,就朝紫淨苑的寢宮走去。
錦衣隻是懶懶地跟著,無所謂地回道:“就說是熬夜抄書好了。”
瀲綃聽了,禁不住笑出了聲。
錦衣實在不是個聽話的學生,但又真的十分聰明,所以,安師傅常常奈何他不得。
你再如何如何就罰你抄書!這已經成了安師傅的口頭禪了。
因為唯一整治他的辦法,就是抄書,特別是抄那些早已經背熟了的書。錦衣最討厭這類枯燥的事兒了。
“可是昨天安師傅罰你的那些,還沒抄完吧。”瀲綃很直接的提醒顯然打擊到他了。
錦衣一下苦了臉,誇張地長歎了口氣,故作老成地說道:“真是悔不當初啊。”耷拉下了腦袋,接著說道,“早知道那時候就裝得笨一點了,也不會招來這麼個老師了。”
瀲綃彎了彎嘴角,說道:“沒有安師傅,也定然有其他人,反正是逃不掉了的。”
“可其他人未必有安師傅那麼無賴。”錦衣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