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是幾乎所有的王朝統治者無法釋懷的心結。即使統一了天下,卻未必能統一人心,在那樣的世事背景下,民族之間的隔閡,豈是那樣簡單便能消融的。更何況,能有幾個統治者,可以真正做到包容天下萬民,一視同仁。
那位鄭大人的話,事實上是將皇帝推到了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裏。
瀲綃不知道錦衣這雙藍眸的血脈之緣到底在何方,但是,這麼些年下來,有一點,她是看得十分清楚的。慕睿是真的為著錦衣擁有這雙藍眸而高興的,甚至幾乎要令瀲綃以為,他堅持讓錦衣繼承皇位,僅僅隻是為了這雙藍眸。
其實,瀲綃會將鄭大人的話轉述給鏡藍鳶聽,也隻是投石問路而已。她曾經探問過這雙藍眸的來曆,但不論是慕睿還是鏡藍鳶都是三緘其口。
而如今,有這麼好一個機會,可以打開過去的缺口,她怎麼可能會放過。
雖然錦衣似乎不太情願,但仍是被瀲綃拉著,跟隨皇後又回到了皇極殿。
隨著長長的“吱——”一聲,門被鏡藍鳶輕輕推開。
殿內的人似乎沒料到會有人突然闖入,齊刷刷地轉過頭去,更沒想到出現在門口的竟然是皇後,俱是一愣。
回過神來時,立刻恭敬問禮。
慕睿倒是並沒有說什麼,隻是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長袖輕輕一揮,示意他們起身,而後藍鳶緩緩往前走了幾步,離殿內眾人還有些距離,但足夠他們聽清楚她的聲音。
“可以請鄭大人,把剛才說過的話,重複一遍嗎?關於錦衣的……瞳色!”略微抬了抬下巴,鏡藍鳶微笑著將目光投向那位鄭大人,傲然站立的身影,竟透出凜冽之色。
對皇後的話,殿內眾人有驚有疑,但藍鳶似乎並沒有解釋的打算。而瀲綃與錦衣跟到門口時便停了腳步,站在門側,沒有進來。殿內的人,自然也看不到他們倆了。
那鄭大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了,看了看原丞相,眼角餘光又瞥了眼龍座上的皇帝,慕睿隻是微笑著,似乎沒有開口的打算。
不過,沒等這位鄭大人想好該怎麼說話,鏡藍鳶便已經接著說道:“藍眸,非我族類?”一聲冷哼,“我慕氏王朝一統天下,四海歸心,還何來非我族類之說!鄭大人是想否定當年太祖皇帝辛苦打下的這江山嗎?!”漸漸提高的聲線,令藍鳶的語氣清晰地透出厲色來,而她這說出口的罪名,絕不是可以忽悠過去的小事一樁。
“臣知罪,臣罪該萬死。”蒼白了臉色,那鄭大人一下跪倒在地上。
此時,鏡藍鳶才稍稍緩和了神色。
但殿外的瀲綃卻並不滿意。她想要知道的是為什麼慕睿會對錦衣的藍眸如此重視,還有藍鳶此時的態度也是。鏡藍鳶對於立錦衣為太子一事,從來都不太熱衷。那麼此時的態度又所為何來,恐怕,答案又繞回到這藍眸上了。
低垂著目光,思量片刻,瀲綃突然拉著錦衣,緩緩踏入殿內。錦衣雖然有些疑惑,但並未出聲。
他們的出現,讓殿內的氣氛稍稍一僵。慕睿也是禁不住皺了下眉頭。
“錦衣姓慕!”清脆的聲音,透著濃重的怒意,瀲綃狠狠地朝底下跪著的人瞪了眼,“藍眸又如何!我不管這藍眸繼承自何人,就算錦兒身上有著你們所說的異族人的血又如何,那我是不是也一樣呢?有什麼要針對錦兒的,衝著我來好了。”說著說著,聲音漸漸轉為哽咽,滿腹委屈。
“阿綃,別胡鬧。”慕睿輕斥了聲。
霍然轉頭,看著皇帝,瀲綃回道:“我就是胡鬧怎麼樣了!錦兒有什麼錯嘛!憑什麼怪到他頭上啊。”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
這便是孩子的好處,很多時候,可以任性地放肆說話。
慕睿輕歎了口氣,鏡藍鳶走到瀲綃身邊,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唯有錦衣,自始至終沒有出過聲。
鏡藍鳶朝慕睿瞥了眼,稍稍沉默了下,才開口道:“錦衣的藍眸繼承自何人,鄭大人或許不算太清楚,但丞相大人應該是記得的吧?”藍鳶又將目光投向那位資格最老的洛侯爺,“洛老侯爺更應該是心如明鏡的吧?您也容得旁人用非我族類這樣的話汙蔑那個人嗎?”此時的藍鳶竟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不見了平時的安靜溫和。
此時,一直沉默著的洛老侯爺才抬起頭,目光掃過錦衣,又朝瀲綃看了眼,最後看著皇後鏡藍鳶,才回道:“老臣當然記得。戰鳳公主的英姿,任何人都不會忘記。當年,她與鏡元帥一起,跟隨太祖皇帝縱橫沙場,無往不利。太祖皇帝,戰鳳公主,鏡元帥,當年,在我們那些人眼裏,他們就是神,無所不能!”說到這,向來冷靜的洛侯爺,竟是隱隱有些激動,但片刻之後又平靜下來,輕輕地一笑,“不過,戰鳳公主心胸寬廣,豈會在乎那些小人之言。公主在天有靈,也隻會將這些話當作耳邊輕風罷了。”
對洛老侯爺的話,鏡藍鳶並沒有回應什麼,隻是又將目光轉向原丞相。
原鴻樓的目光微微有些冷,但仍是回道:“臣當然也記得,皇後的祖母,便是當年的戰鳳公主。雖然,戰鳳公主擁有一雙藍眸,但公主之名,是當年太祖皇帝親封的,自然不可能有所謂的異族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