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瀲綃一直沒辦法安然入睡。夜已經深了,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意識卻是非常清晰。白天想到的那些顧慮,繞在心頭,怎麼也揮不開去。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力量,足以抗衡那些人的力量。而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搞清楚錦衣的身世。
突然間,瀲綃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是很輕的腳步聲,稍稍一愣。
在瀲綃身邊服侍的人都清楚,她非常不喜歡未經允許進入她的房間。
那麼,刺客?小偷?
怎麼可能?!
容則的本事她可清楚得很,怎麼可能有人能無聲息地穿過層層關卡進入這皇宮內院,更何況,就算有刺客或小偷,也不可能來光顧她這地方。是刺客的話,自然去找皇帝了。小偷嘛,再沒眼識也該看得出來,她這蘇芳苑可樸素得很。
其實,瀲綃心裏大概已經猜出是什麼人了。
輕輕撩開帳子,隱約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躡手躡腳地走過來。
“深更半夜的,亂跑什麼!”
“啊!”地一聲驚呼,但剛出聲便被截斷了,隻聽得一聲悶哼,該是他反應很快地捂住了嘴。其實瀲綃的聲音真的很輕,可在這本就安靜的夜裏,在那個本就做賊心虛的某人耳裏聽來,卻是如雷炸響。
然後便見那人影一下跑到床邊,繃著臉,悶聲抱怨著喚了句:“姐姐!”
瀲綃沒理會他。反正啊,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三更半夜地跑來,天知道又想鬧什麼亂子呢,反正是沒好事了。
見瀲綃不理他,錦衣軟著聲又喚了句:“姐姐……”
瀲綃隻是橫了他一眼,說道:“先上來吧,這麼冷的天,還真有興致,跑來跑去的。”
錦衣隻是揚起嘴角,燦爛一笑,一下便鑽進了被窩。
其實,五歲時,兩人各自擁有了獨立的院落後,便很少這樣一起睡了。不過一開始,錦衣還是會天天往她這裏跑,但後來是瀲綃不許他再在這裏睡了。她不希望錦衣太過依賴自己,更何況,年歲漸長,總是要避嫌的。
當然,瀲綃自然是不可能有啥特別的念頭的,從心理上來講,錦衣在她眼裏,始終是個孩子而已。雖然,很多時候,這個孩子,早熟得令人心疼。
“姐姐。”見瀲綃沒有說話,耐不住性子的錦衣便出聲喚了句。
“恩?”瀲綃隻是懶懶地應了聲。之前因為想那些事情,一直沒有睡著,錦衣的出現,讓她暫時放下的那些煩惱,所以意識也漸漸沉下去了。
可是突然,眼睫毛上傳來的異樣觸感讓瀲綃一下睜開了眼,然後禁不住朝錦衣瞪了眼。
相對而臥,近在咫尺的容顏,帶著幾分得逞的竊笑。
瀲綃沒去研究過別人是如何的,但她,隻要手指撫過睫毛就會覺得很癢,哪怕是自己的手也一樣。而這也是錦衣時常用來吵醒她的招式,讓她又是恨又是無奈。
其實,瀲綃是喜歡錦衣這樣在自己身邊的。會覺得心忽然地軟下來,整個人暖暖的,放柔了所有神色,平靜而安心。她常常會想,能來到這個世界,能遇到錦衣,真的已經無憾了。此生已無所求,唯願陪他終老。不論是以什麼樣的身份……
本以為瀲綃會有些惱怒的反應,但見她意料之外的平靜時,錦衣禁不住有些疑惑地問道:“姐姐在想什麼呢?”
瀲綃並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很久。
知道隻要錦衣在這裏,她是肯定要被他吵醒的了,所以幹脆醒了神,然後禁不住又想起了這些時日來的一些疑惑。
“錦兒,我與父皇母後像嗎?”鏡藍鳶偶爾會談及她那個妹妹,在她的言談中知道,鏡青鸞性情如風,是個十分有魅力的女子。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所以,一直以來,瀲綃以為是因為她像那個鏡青鸞才會得到慕睿如此的寵愛。可是,容則的話,卻徹底否定了她的猜測。
大概沒想到瀲綃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錦衣愣了會才回道:“姐姐跟父皇長得並不太像,但跟母後很像很像,特別是沒有其他人在時,姐姐與母後在一起,連神情都很像的,笑起來更像。”
錦衣的話,讓瀲綃忽然地心思明朗起來。
她是知道自己與鏡藍鳶長得像的,但鏡藍鳶與鏡青鸞本就是姐妹,所以她也沒覺得奇怪。可此時,瀲綃卻是忽然地明白了,慕睿,他懷念的,也許是過去那個鏡藍鳶。
入了這宮廷,就算鏡藍鳶再如何的溫和仁厚,要想守住皇後這個位置,守住離慕睿最近的這個位置,是絕對不可能太過善良單純的。但鏡藍鳶足夠聰慧而堅強,所以她能立下最後的防線,守住自己的心。
而這一切,慕睿不可能看不出來。他該是有些愧疚的吧,帶她踏入這修羅場。因為這些愧疚,他將所有的寵愛給了她這個女兒,也因此堅決要立錦衣為太子,他該是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後,錦衣有足夠的力量保護鏡藍鳶。
這樣一想,瀲綃便也打開了那些繚繞的結。
慕睿是何等理智的人,與藍鳶、青鸞一起長大,怎麼可能不了解她們的性情,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青鸞那樣的女子,隻能相望,而藍鳶是可以相守的人。大概,從一開始,他的選擇就是藍鳶。暫且不論他對青鸞是否有情,至少,藍鳶在他心裏定是占了至重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