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1年1月11日,時為清代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十日,洪秀全率眾在廣西桂平金田村宣布起義,建號太平天囯,開始了席卷半個中國、震撼世界的太平天囯農民起義。隨後突破清軍圍剿,出廣西,入湖南,攻克道州、郴州,疾行北進,直逼湖南省會長沙。1852年(鹹豐二年)八月,禮部侍郎曾國藩因丁母憂回湖南湘鄉老家,不久,湖南巡撫張亮基傳鹹豐諭旨,命曾國藩協助湖南地方辦理本省團練。於是,曾國藩組建湘軍,與太平軍激戰十餘年,最後曾國荃所部湘軍攻陷天京。幾個月後,到1864年(同治三年)十月二十日,幼天王洪福又在南昌被殺,至此曆時十四年、縱橫十六省的太平天囯起義終告失敗。湘軍也由此而名聲大震,但不久即被大量裁撤,留下的又參與鎮壓撚軍等活動。
以古文名家的曾國藩,早就屬意湘潭人王闓運撰寫湘軍史事,其後曾紀澤便把這事“一以屬之”。王闓運字壬秋,嚐自題所居曰“湘綺樓”,學者稱湘綺先生。早年以文學知名,又期於通經致用,是晚清和民國初年著名的經學家和文學家。曾國藩辦團練,組湘軍,他曾數次請從軍,終未成行,獻策亦未被采用,曾禮遇他卻不用他。因接觸較多,他熟悉湘軍將帥及其內部情況,於光緒三年五月開始撰寫《湘軍誌》,至光緒七年閏七月在成都寫成。王氏自負史才,《湘軍誌》寫成後,自己頗為得意,他在致時人陳深之的信中說:“比作《湘軍誌》,庶乎軼承祚(《三國誌》作者陳壽)、睨蔚宗(《後漢書》作者範曄)矣。”近人李肖聃在評《湘軍誌》時說:“此誌之作,始意欲追班書(班固著《漢書》),及其成功。多類範史(範曄《後漢書》)。然《籌餉篇》實師《平準書》,《營製》諸篇,多師太史《漢誌》,才力所至,可抗古人。”這也是很高的評價。
然而當王闓運從成都攜版返湘時,卻遭到了曾國荃、郭嵩燾等人的圍攻,曾國荃甚至要置他於死地,郭嵩燾兄弟則對書中某些細節敘述的疏略和失考之處,眉批評議達百數十條。原因是王氏在寫作中秉承史家的“直筆”傳統,引起了湘軍將領們的不滿。雖他也是站在維護清朝封建統治的立場上,視太平軍為寇,洪秀全為“僭號天王”,對湘軍將帥曾國藩、胡林翼等人多有溢美之辭,但對湘軍在與太平軍作戰過程中的挫折、失誤,湘軍將帥內部的矛盾、恩怨,特別是對曾國荃在攻陷天京後縱軍劫掠與幹沒財物等事,都秉筆直書,無所隱諱。如在《籌餉篇》中敘曾國藩與沈葆楨的交惡,以至“二人騰章相詆,俱自劾求罷”。書中說湘軍擅殺李秀成,“爭指目曾國荃”;諸宿將欲告去,“人輒言與國荃不和,且言江寧鎡貨盡入軍中”;“左宗棠、沈葆楨每上奏,多鐫譏江南軍”。在《籌餉篇》中還說:“湖南布政使李榕倡言米捐當先大戶,是時曾國荃號有百頃田,於法當上戶,榕不能問也。”簡直就是將曾氏指目為一個蔑視國家法令的地方豪強。曾國荃向來為人強梁驕悍,打下天京後,認為賞不酬勞。於朝野對他和吉字營的指責積憤難消,又被開缺回籍,一腔怨氣,滿腹牢騷,誠如《湘軍誌》所說,“大功雖成,然軍氣憤鬱慘沮矣”。而在這種時候,王氏所撰書竟然如此直書其短,真如火上加油,如何容得。湘綺懾於權勢,不得不將雕版送郭嵩燾銷毀。但不料四川很快又翻刻出版,曾國荃無可奈何,命其幕客王定安重撰《湘軍記》,想借以抵消湘綺書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