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orn抓起槍時,天花板上傳來了另一聲刮擦聲。它向上看去,隨後再轉身看向Black。
“混沌們幾乎已經被趕下了火車,下一輛車廂裏的人們需要一點援助。請先待在這吧。”
Scorn一隻手拿著步槍,另一隻手拿著等離子發光球。他站起來,匆匆走出了車廂。Black轉身看向105:它仍然緊緊抓著自己的座位,看著門。
“你——”
Black被他身後的某種迫力打斷了。起初,他以為這是一場爆炸,但隨後他才記起,爆炸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更何況,它感覺起來和聽起來也都不像一場爆炸:感覺更像一股強勁的風,而聽起來更像打破音障的聲音。近乎更像是一場反擊,而非是爆炸。
不管它是什麼,總之它致使Black飛到了車廂的另一邊,隨後頭一下撞到了牆上。如果他沒帶著頭盔的話,他這時候幾乎百分之百就已經倒下了。
看來我也該坐著的。他邊等待著自己掉到地麵上邊想。但他所期盼的那一刻並未來到。反而,Black感到他就像在漂浮著一樣,就似乎是重力在一瞬間消失了。
好吧,這還真怪——
Black猛墜地麵時,他的一切思緒都被切斷了。它是如此堅硬。
Black的視力花了好幾分鍾才恢複清晰,他耳朵裏的嗡嗡聲則又花了好幾分鍾才停下。他花了大把時間躺在地麵上,逐漸找著自己的狀態。恢複到相對正常後,他站了起來。
火車以一個尷尬的角度傾斜著,受到了重創。左邊的整麵牆都被撕掉了,金屬和碎片到處都是。SCP-105躺在地板上,抓著自己的胳膊,痛苦地看著它。
“105?”Black走向它,說,“你疼嗎?”
它沒有回答他,而是低下頭,試圖站起來,但很快又痛苦地喘著氣,倒下了。
“讓我來。”Black說,隨後伸出手幫它站起來。它一句話也沒說,甚至沒正眼看他——然而,它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廢墟,進入了這片紫色的田野。Black正要跟著它,但車艙裏的噪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Scorn。他想。
他試著不弄疼自己,就這麼尷尬地走到了門前,邁過了門檻。
車艙本身的情況比前一隻要糟糕的多。看起來就像爆炸——或者是別的什麼摧毀了火車的東西——的源頭就在這裏。幾名守衛的屍體橫在殘骸附近,但這裏沒有混沌的痕跡,連Scorn的也沒——
Black的右方傳開了一聲鈍響。它轉過身去,看到Scorn把一大塊碎塊從自己的身上放到了地板上。Black走向它時,那位格勒克發出了一聲嘶嘶的響聲。
“發生了什麼?”他問。
Scorn沒有回答,而是伸出了拿著等離子發光球的那隻手。
對。
“發生了什麼?”Black碰到那球時,重複道。
“混沌的幹員進行了自殺式██████。他們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絕境,所以決定帶走盡量多的人。”
“我知道了。來,我扶你起來。”
他抓起Scorn的手,把格勒克拉了起來。
“謝謝你。”它越過Black的肩膀環繞四周,“Iris在哪?”
“在外麵。”他回答道,“它還活著。”
“很好。”它說,“我建議我們搜索整輛火車的生還者。人們可能都處於傷痛中,需要援助。”
Black點了點頭,隨後二人開始進一步穿過火車。最初,他們都沒有開口,隻是在車廂裏走著。
然而,直到他們走入下一輛車時,Scorn說起了話。
“我有幾個問題早就想問你了,Black特工。”
“嗯?”
“為什麼你告訴我Iris想要的稱呼是SCP-105?”
Black麵如灰土。他一直希望不用回答這個問題。
“你問我它的名字是什麼。”他最後說,“所以我就這麼說了。”
“Iris說,SCP-105不是她的名字。”
“也許它不想要這個名字,但這就是它的名字。”
Scorn轉身看向Black,用它冰冷的黑眼睛盯著他。就好像它要開始張口說什麼了,但沒有任何話語蹦出那張嘴。取而代之,它隻是在幾分鍾的沉默後轉過了身。
“另一個問題,”它繼續,“為什麼你要給Iris用無生命代詞?”
“你是說,為什麼我要用“它”來代指它?
“對。”Scorn回答,“最初我認為這是個翻譯上的錯誤,但現在我不太確定了。”
Black思考了一會。他沒有心情引出任何可能發生的真相之辯。
“這就是它的代詞,也許像你說的那樣,隻是一個翻譯錯誤。”Black說——當然,後半句是假話。
“也許吧。”Scorn說,“也許吧。”
二人進入了下一節車廂。與之前的那些不同,這個看起來完全是正常的。地板上有幾個混沌幹員和守衛的屍體,但除此之外,看上去倒是完全正常的。
好吧……對於這個現實來說,足夠正常了。
“你的衣服……”Scorn說,“我們在發現你時分析了它。盡管它的組成成分對我們來說相當陌生,但它整體的構成和結構與我們的守衛和突擊部隊特工使用的盔甲別無二致。”
“……然後呢?”盡管他的腦海中已經形成了對這個問題的答複,但他還是這麼問道。
“我隻是比較好奇,Black特工。為什麼你要穿防禦這麼厚重的東西?”
“我告訴過你了,我是我們世界的一名探險家。我們就穿這種東西。”
“但是Iris沒有穿那麼厚重的東西。”
Black沒有回答。
“我現在開始懷疑你有沒有誠實地回答我的問題了。”Scorn說。
格勒克停下了腳步,令Black也停了下來,它轉過身來,看著他的眼睛。
“Black特工,請理解,基金會致力於幫助你。不隻是在提供食物和住所方麵,同樣也包括確保你能安全回家。我能理解你對我們保持懷疑態度的原因,但也請你理解我們對你沒有傷害的意圖。”
“你想表達什麼?”
“你可以說實話的,Black特工。我們不會把你留在我們的維度裏。”
二人互相對視,一言不發。最後,Black轉過身,隨後繼續順著火車車廂一節節地走。
“你聲稱你墜入的綠色池子是一個異常。”Scorn說。
“對。”Black回答,“然後呢?”
“你同樣也說你與特殊物體354-B實例進行了戰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發現了這麼多異常可不是一件尋常的事,更何況你們幾個隻是尋常的探險家。”
Black沒有回答。
“然後是你的裝甲和武器。盡管我們一開始並不知道,但你親口說了我們在你身上找到的物件是一把步槍。當然,這把步槍的運行原理對我們來說是不可理解的,但至少它們在要做的事這方麵別無二致。我現在不禁有了這樣一個念頭:你在你們的世界裏是一位士兵,而非探險家。”
“探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你去的話,你也得像我這樣全副武裝。”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Iris沒有這些裝備?”
再一次,Black沒有回答。他們走過一扇被炸開的門,進入了另一個房間。
“你可能一直在希望我不明白這件事……”Scorn說,“但我知道SCP-105是一個編號,而不是一個名字。最初,我相信我隻是有誤解。然而,現在我可不太確定了。”
“你在說什麼?”Black帶著一絲焦慮說道。
“你遇到的那個遊泳池,還有那些生物,都不是你意料之外的事件,對嗎,Black特工?”
他沉默了下去。
它要衝著我來了。
“如果我說錯了的話,抱歉——你們下到洞穴裏不是為了冒險,而是去征戰。”
Black仍然保持著沉默。
“你可以和我說實話的,Black特工。我沒有傷害你或者把你留在這個現實裏的打算。如果這樣會讓你感覺好點的話,我也不會把你說的話保存在記錄裏。”
他轉身看向格勒克,隨後歎氣。
“在我們的世界裏,我為一個和反常……或者說異常打交道的組織工作。我們研究它們,收容它們,把它們從公眾視野中隔絕開來,等等等等。我們自稱為SCP基金會。”
Scorn發出了奇怪的嘶嘶聲。
“令人驚訝。要是能進行接觸的話就好了,我相信如果把知識集合在一起的話,將會讓兩方都受利。”
二人穿過了一扇門,走入了下一節車廂。
“所以說,如果你是為另一版本的SCP基金會工作的話,那我猜Iris應該是一個異常?”
Black點了點頭:“沒錯,是這樣的。”
“我明白了。那我猜,你們的基金會執行著非人道的政策?”
他在精神上退縮了一下。
“異常是物體。”Black說,“對不是人的東西本來就沒有人道可言。”
Scorn苦澀地嘶嘶了幾聲。
“你真的相信這話嗎?”
Black沒有回答。
“告訴我,Black特工,你喜歡物化Iris和你世界上其它有知覺的異常嗎?”
Black張開了他的嘴,試圖說些什麼,但一個字也沒有蹦出來。他也很抗拒要這麼冷酷地對待105。他也很抗拒這麼冷酷地對待任何人。他知道他對105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但他必須壓製住他關心的心理。這就是章程所言。在Lora那事之後,他已經度過了這麼多夜不能寐的日子。
“我知道我為什麼要……”Black說,“我們的基金會,我們會做很多令我們晚上都睡不著覺的事情。有時候,我們要對105這樣的項目做很多可怕的事。在這事上,我不能有一點猶豫,這是前車之鑒。”
Scorn再次發出了苦澀的嘶嘶聲。
“你錯了。你絕對,絕對錯了。”
“怎麼說?”他問。
“你真的相信你稱呼異常的方式會影響你的猶豫嗎?”
Black想了一會,接受了Scorn的說法。它說的有道理。如果Black真的被迫要對著105扣動扳機,難道它的SCP身份真的會減少他對此的猶豫嗎?
當然了。他想。
“沒錯。”Black說,“這樣能讓很多事都簡單起來。”
“那看來你的種族和我的在思想上有很大的不同。”
二人進入了下一節車廂。
“很久以前,我們還沒有製定我們的道德準則的時候,我們也會非人化和物化那些有知覺的異常。我們那時在心裏也默默念著你現在心心念念的那些話,將異常看作下等生物,的確能讓我們在不失去心中的自我的情況下完成那些我們需要做的事。”
Scorn轉身看向Black:“你知道我們後來認識到了什麼嗎?”
“嗯?”
“這毫無用處。”它邊說著邊向前看,“我們還是猶豫了一刻,曾經一切的非人化此時都無濟於事。我們做了可怕的事情時,我們也會感同身受。毫無疑問,我們在做令人恐懼的事。唯一的區別是我們忽視了苦痛。”
“請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Black說。
“我們允許原本可以避免的壞事發生。我們忽略他們的哭泣與苦痛。我們仍然感同身受,但將他們視為物體的陰影仍然籠罩著我們,我們將永不能正當地終結這一切。我們沒有保存我們的人性,而隻是在掐著它的脖子。”
格勒克看向了Black:“如果你的基金會和我們的差不多,那你之前也肯定做過可怕之事。告訴我吧,一直欺騙著自己受傷者感覺不到痛苦的你,真的能夠正視那些事了嗎?”
Black向前反思,他想到了Lora。毫無疑問,這是他所做過最糟糕的事之一。他想它想得越多,他心生的疑問就越多。數年來,他一直在告訴自己Lora並非一個人而是一個SCP項目。
然而,夢魘和內疚仍然常來拜訪他的腦海。
他有過多少次在淩晨四點的冷汗中驚醒的經曆了?他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了多少次Lora的死了?他又幻想過多少次那次行動的不同結局了?
如果Lora對Black真的隻是一件物體,她為什麼會一直這樣揮之不去?
“你能聽懂██████嗎?”
Black的思緒被拉回到了現實世界:“不能。”
車艙門打開了,二人走了進去。他們所進入的這個房間和其它的都要不同。整麵牆上都有著一層巨大的窗戶,而下方排列著一排控製台。看起來這就是列車頭了。
一個死去的守衛的屍體躺在控製台上。Black想,它可能是這輛火車的駕駛員或者飛行員。而Black的右邊是一個穿著綠色裝甲的格勒克——一位混沌的幹員。他手拿著一把方方的步槍,向前瞄準著。
Black本來要忽略掉這個格勒克了,但有什麼東西讓他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混沌幹員微微地抬起了頭。
它還活著。
柔和的呼嘯聲從步槍傳來。當他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時,Black的雙眼睜了開來。
那槍發出一聲巨大的爆破聲時,他快速側身躲了過去。他看到一些小小的白色東西從他身邊飛了過去。
Black背後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嘶嘶聲。他立即轉身,看到Scorn抓著胸口,倒在了地上。
呼嘯聲再次響起,混沌正在加快轉速來籌備下一擊。
Black從皮套中將刀一下抽了出來,揮向格勒克。他用他的另一隻手把槍管擊走了。
它還是開火了:另一個白色物體擊穿了窗戶,令其碎成了滿地的碎片。
Black舉起刀,將它插進了混沌那張沒有嘴唇的嘴巴裏。它掙紮了幾下,但很明顯,它受傷了。它做的隻是發出了嘶嘶聲,隨後便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