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
前英國首相麥克米倫對尼克鬆說過,聯盟的維係是靠恐懼而不是靠熱愛。那麼,一旦恐懼不存在了,聯盟也就自然鬆散或者瓦解了。
這也就是《三國演義》裏說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沒有萬世不變的神聖同盟。
任何聯盟,都是利益的暫時結合。
514
中國作家是一個最容易沾沾自喜的群落。
稍有成功,尾巴馬上就翹起來。
515一酸,二霸,三多是非,便是中國有了一些成就的文人難以避免的毛病。
516
你不必過於謙虛。
你不必崇拜名人。
你不必相信這樣或那樣的教導。
你覺得你走得好好的,就不要改弦易轍;你覺得你走得不那麼好,也不必非要按照什麼至聖先賢的話,改變自己。
517
我們每一個人,都免不了麵臨誘惑。
既不要做清教徒,也不要做貪得無厭的家夥。尤其不要因為自己不想得,不能得,而讓別人也不得;當然,因為自己陷入欲海之中,恨不能將世人都拖下水與之同溺,那就更卑劣了。
喜歡摘取禁果,是人類的天性。因此,為之付出一些代價,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518
嫉恨,有時也會成為一種可怕的動力。
尤其是女人;尤其一下子有了權勢的女人。
519
丫鬟心態,無非一則想得主子的專寵,二則排斥所有可能出現的競爭者。
文學上的排他情緒,某種程度上說,也是丫鬟心態的反映。因為丫鬟,再得勢,也永遠擺脫不了弱勢地位。一旦主子移情別愛,一旦地平線上冒出一個更強的對手,便如同被宣布死刑一樣,要完蛋了。所以,才拚命地作踐別人來鞏固自己。
520
有的人如同螃蟹,蛻殼的時候,軟弱不堪,縮成一團。但一旦長成巨螯利爪,便不可一世地橫行起來。這些人不能得意,一得意,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幾。把前不久,落魄潦倒,魂不守舍,像灰孫一樣的度日如年的淒惶狀,早忘得一幹二淨了。
521
創造價值,是一種愉悅;消費你創造價值所得到的報酬,也是一種愉悅。
可以這樣說,消費是使人類進步的原動力。
522
人類的最可怕的弱點,就是不能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弱點。
523
文明是建築在財富和受教育的程度上的。
隻有苟延殘喘的生存,文明也就無從談起。
524
口號,是評論家加之於文學的。
為實踐某一個口號而產生的文學,必隨著口號的消亡而消亡。
525
寫隨筆時要平心靜氣,要從容不迫,要有一點幽默感。
急赤白臉,青筋暴突,那適宜於打架,作文則不大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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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的東西,要變著法兒講出來,永遠是老一套,隻能說明智商出了問題和記憶力衰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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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有這等人的——他可以不要,你不可以不給。許他不要,不許你不給。他不要,是他的清高,你不給,是你不尊重他老人家。
其實,他壓根兒不需要,不稀罕,但沒他的份,卻是大大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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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小孩,老小孩,這話一點也不假。人老了,就會變成小孩。
本來,完全不值得爭的事情,老先生也會像小孩子沒吃到糖果那樣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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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與人為善;二、惹不起,躲得起;三、對無端找碴兒,欺人太甚,若是實在忍無可忍的話,也無妨給狗日的一頓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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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的將來,一定會有人偽造出後四十回的《紅樓夢》殘本,來欺騙世人,正如那塊從通縣挖出來的墓碑一樣。
中國人通常無自信力,總愛攀附名人名家而獲得一些可憐的榮光。《紅樓夢》是中國文化中最大的謎,自然也招引了更多的狂蜂浪蝶,在這裏嚶嚶嗡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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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過去,沒有截然的分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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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伯請地於韓康子,康子欲弗與。段規日:‘智伯好利而愎,不與,將伐我;不如與之。彼狃於得地,必請於他人;他人不與,必向之以兵,然後我得免於患而待事之變矣。’”
某種程度地滿足對方的野心,使其膨脹,把他往錯誤的路上誘導,不失為在相對弱勢下可以采取的策略。
“好利而愎”,無不敗,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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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襄子漆智伯之頭,以為飲器。”這是中國人的報複觀。
對於仇人,死不足以泄憤,一定要讓他永世不得翻身。用敵人的頭骨當酒具,當尿壺,以求一種永遠的精神滿足。其實,這也是怯懦的表現,如果確實是有力量的勝利者,對已經死去的仇敵,還需要耿耿於懷嗎?
這類鞭屍式的報複法,隻有中國人幹得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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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命鑄銅為匭”,匭者,即今之檢舉箱也。
一個提倡告密的社會,必然是一個政治黑暗的社會。看來,武則天是檢舉箱的最早發明者,她是應該申請專利的。
匭,始於王莽,那時,倒是用來接受阿諛奉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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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謂文侯日:“君弗察故也。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達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
一個人,隻有看他在敗勢下的作為,才能作出最準確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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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聶政,殺俠累後,毀容屠腸,人莫之識。
其姐日:“妾奈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遂死於政屍之旁。
這種中國人的敢於承擔一切的勇氣,如今都被犬儒主義的苟活哲學所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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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生活是個大舞台的話,那麼在文學這個小舞台上,這些年來出將入相,也是一個“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局麵。當然,誰都是這個舞台上的過客,不存在永遠的紅星。像那一汪碧水上的小艇一樣,來了,去了;或者匆匆地來,匆匆地去了;或者還沒有來,或者剛露一麵,就消失了。因此,有的人給觀眾留下了一些印象,有的人連模糊的麵目也讓人記不住。
沒有永遠,但也不要太過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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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創作中的模仿或借鑒現象,是一件不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問題在於你敢不敢坦承,還在於你千萬不要就此以為自己橫空出世了。
除非你極端聰明,有本事能將這種模仿或借鑒,融化為徹頭徹尾屬於自己的骨血,一無痕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