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 樹大招風必摧之(1 / 2)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盛夏的風也能這般蕭瑟,蕭瑟得我原本沸騰的心都涼了一大半,也不理會宮門那邊已經東倒西歪罵天捶地的老爹們了,就這麼幹坐著,歎氣連連,仿佛一瞬間老了五十歲。

但是這個乞丐少年是奇特的,奇特的人自有奇特的思維,他剛說了我很吵,這會兒我安靜下來了,估計他心裏挺歡喜,竟然把身子轉回來,坐得離我稍微近了一點。

我喜出望外啊,但想起宮裏的嬤嬤總是對我說:“公主啊,您是姑娘家,做事一定要矜持,不矜持可嫁不出去啊!”當時我不以為然,但如今想想我不矜持的作風遭到了美少年的批判,我決定收斂一下,便以手掩麵不做聲。

過了不知多久,像幾百年一樣漫長,我的手都快麻掉了才感覺到身前的少年有了些動靜,隨後他很輕淡地哼了一聲,引起我的注意,我一抬起頭看他,發現他的手正伸向我,一枝精致的梅花簪正臥在他的手裏,閃著光。

往後很長一段時間,一回憶起這個少年,我總會想到那個安詳的午後,他半眯著眼,唇似含笑,在微風裏把一枝梅花伸向我麵前。

好美的一幅畫麵,我不由得呆住了。直到那少年舉著手不耐煩,幹脆很凶暴地把簪子插進我的發髻裏,還擦到了我的頭皮,痛得我擠出幾滴閃亮亮的淚花我才舍得回過神來。

“這是……什麼?”我猶豫著要不要把那支似乎插歪了的簪子取下來,心裏埋怨這乞丐外貌雖美但終究還是太凶殘、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然而少年看都不看我一眼,閉上眼睛說了句:“簪子。”接著又有要繼續睡過去的跡象。

我心裏小鹿亂撞,既喜又悲,好不容易抓了個機會跟他說上話了我又怎麼能善罷甘休?便纏著他繼續問道:“是嫁妝嗎?是要我娶你嗎?”話剛脫口我就後悔了,說好的矜持呢?

“回禮。”他哼了一聲,聽起來不清不楚的,好像真的是快要睡著了,我一緊張,也不管他說了什麼,直接伸出倆爪子抓住他的手臂,照著話本裏的狗血劇情說了句:“不許睡!睡了就再也醒不來了!”

好像是我抓到了什麼不該抓的地方,他的眉頭突然就皺緊了,痛苦地悶哼了一聲,俊容稍微扭曲起來。這我才發現他的手臂上有傷,而且還傷得不輕的樣子,他痛苦地想要掙脫我,說:“……放手。”

我猛地縮回手,看他沒有要療傷的意思,繼而又扯住他的袖子,他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我便指著宮門那兒,說:“走,跟我走,去上藥。”

他神色複雜地定睛看著我,我有種就要被他看穿的感覺,心裏砰砰砰地亂跳,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把那熾熱的眼光給收回去,從地上爬起來,跟著我走到宮門。

後來我站在一旁看,守衛甲和守衛乙在我的監督之下把少年當佛祖一樣供著,用的都是上好的金瘡藥,好茶好水好糕點伺候著,但他絲毫不為所動,幹坐著讓人給他打理傷口,茫然地看著前方。

要不是守衛們把他的袖子褲管子掀起來,我都沒發現他身上的傷竟然有那麼多!舊傷的疤痕,還有新傷的紅印,我懷疑他身上都沒有一處好皮,除了那張好臉……

我忍不住了,聖母之心不停地催促我:去!快去關愛他!快去給他溫暖!於是我抿了抿嘴,走到他身旁蹲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很幹脆地回答道:“簡寒。”

“好名字!”我想都沒想就把這三個字脫口而出,隨後又跟隻小狗一樣湊到他麵前去問:“那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他挪了挪屁股離我遠點兒,又很幹脆地回答道:“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其實我叫莫……”

身後有個歡快愉悅又帶著點調侃意味的聲音打斷我:“叫莫春花。”

我看見守衛甲拿著藥瓶子的手抖了一下,守衛乙的嘴角抽了一下,然後我的火氣就往外噴了三尺遠。你說,這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還能是誰?我忌諱著身前還有個簡寒大美男,腦子裏塞進無數個“矜持”,便隻好扭著個麻花臉笑著回頭,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莫小書,下!午!好!啊!”

莫小書掃了一眼我那已經扭曲得不成樣的臉,決定忽略我,徑直走向簡寒,微笑而抱拳道:“簡兄,幸會!”

他這一聲“幸會”下來我立馬就給他翻了白眼,明明就是小屁孩兒一個還裝什麼逼啊。莫小書看見了我的白眼,決定當著簡寒以及廣大守衛的麵詆毀我一番,便指著我頭上那支插歪的梅花簪擠眉弄眼道:“許久不見,春花你的品位又下降了,這梅花簪歪得如此惡俗,如此聖潔的花配在你身上真是玷汙了。”

守衛甲手裏的藥瓶子哐當一聲摔了下來,我回頭望去,已經隱隱看到簡寒耳根子都冒紅了,正很不自在地抿著嘴。

我慌了,怕簡寒一個不開心又跑掉,剛想說話反駁莫小說,沒想到一抬頭就見到遠處有群粉紅色正朝我們這邊走過來,身姿婀娜,步步生花,為首的那女子正兩眼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