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著一身麻布衣,躺在堆滿稻草的牛車上,頭頂上是一個又大又圓的月亮,一晃一晃地跟著我一起往前走。
舉杯邀明月,對酒當歌,人生如夢啊。嘖嘖,偏生我就是挑這麼個好日子逃了出來,逃了團聚,逃了希冀。
總算是……好事呢?還是壞事?我也想不清楚,但是現下的決定,於我或是於簡寒,無疑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辦法了。
我可不想兩個人就這樣子耗著,整天擔驚受怕,被各種人前後夾擊,連在自家裏喘口氣兒都不行。兩人之間隔著一層膜,雖然把對方看得真真切切,但卻沒法真正相依,有意思麼?你說,就這樣把對方最後一絲耐心、最後一點力量都耗光了,我們在一起,真的有意思麼?
學著街上地痞們那樣子叼著根稻草,我看著頂上那顆晃眼的大月亮,慢慢地把它幻想成一個月餅,最好還是蛋黃餡兒的……咕咕,我聽見自己肚子叫的聲音。
“後頭那姑娘喲,你餓了嗎?俺這兒有塊大餅你要不?”趕牛的那老漢朝我大叫道,老實憨厚的模樣看得我心窩暖暖的。
我流著口水應了他一聲:“要要要!謝謝阿爺!”
實際上我也夠苦逼的,本想好了一個完美的出逃計劃,可是小時侯依賴莫小書賴得多了,現在自己一把手操作起來簡直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采月給我準備的馬匹雖然是一匹好馬,但是我駕著它狂奔了近一個時辰才到了西平的邊界,那可憐的馬兒小腿兒都要累得跑斷了,可眼前是大山大林,一片黑漆漆的,嚇得我不管怎麼鞭打它它都不肯再跑了。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我棄了馬自己賭氣壯膽地往山上跑的時候,途中遇見了一個駕牛車的老漢,老漢心地善良,看我一個嬌弱的小女子走在黑不溜秋的山路裏怪可憐的,就答應我坐他的車,去皇都城。
沒錯,皇都城。
西平離皇都城並不遠,兩地隻隔了幾座山,蜿蜿蜒蜒走那麼最少兩三天也就到了。所幸老漢趕的牛年輕力壯,趕著山路走了三天,便到了皇都城外。
“小姑娘,俺最多送你到這,快快回家罷,勿讓爹娘擔憂了。”老漢甩著牛鞭跟我道別,然後又噠噠噠地往皇都城外的小村莊跑去了。
我到底是個心窩軟的人呐,一邊看著老漢的背影一邊淚流滿麵,好人,真的是好人!
當我再回望皇都城門的時候,夜色正濃,城門一派雄偉,幾道幻影在眼前一閃,仿佛時光從未流逝過。
我忐忑不安地走進城去,越是多走一步,心裏越是多沉一丈。
皇都城是座名副其實的不夜城,夜夜笙歌,熱鬧非凡。其實吧,皇城裏達官貴人多麼,夜生活自然也就各種豐富。我頂著一張髒兮兮的小臉,徘徊在大街小巷之中,偶爾不小心撞到幾個看起來很牛逼的路人,他們罵罵咧咧地回頭看我,罵完了掉頭就走。
我嗬嗬一笑,心裏舒暢自然,倒不是我瘋了,也不是我皮癢討罵討打,隻是在我這吊兒郎當的外表下,誰知道我曾是皇城中榮華富貴的湘儀公主,又有誰知道我三天前還是西平王府裏錦衣玉食的西平王妃呢。
恩,大家對我都是真心的,盡管他們罵得如此難聽以至於我差點沒回嘴噴死他,那人絕對是不夠我的嘴尖牙利!
我懷著好奇在皇都城街轉了幾通,本是打著稍微散散步的心理,但後來肚子餓得要前胸貼後背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去他的我竟然在大街上迷路了!
要說出去我曾經在這個皇城裏住了十八年,那是要笑死誰啊?我可丟不起這個臉!
於是我急急忙忙地到處亂走,周圍四處差不多都是一樣的,燈火通明,亮光把四處照得鋪上一層金黃,偶爾還有幾個金羽衛巡街,我一看到金羽衛就怕,急得一股腦隻曉得往黑處跑了。
直到跑進了一個陰森森的小林子裏的時候,我才發現對於自己,用傻逼來形容還是太過溫和。
“哈啾!”深秋夜風涼如水,我穿得單薄,冷不丁打了一個噴嚏。皺著眉揉了揉正在掉鼻涕的鼻子,我忽然聽見某一處傳來一陣悠揚的琵琶聲。
秋風習習,琵琶聲若隱若現,伴著輕風,這樂聲時而如佩環呤叮,時而又如流水叮咚,我漸漸不能自已,腳步竟尋著這樂聲而去。
不久,眼前出現一座橋,橋頭橋尾各兩盞燈籠,金黃的燈光灑得橋下江麵金光粼粼。
此刻我的注意力,全在那個站在橋頭處,側對著我,正陶醉地輕撫琵琶的女子。
她一襲黑發如瀑披在肩上,長發披散下香肩微露,雪白的紗衣輕輕地裹著她妖嬈的身姿。她靠在橋上,纖指跳動撫弄著懷裏的琵琶,時重時輕,撩撥著聆聽者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