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拋棄了王鐵人的刹把(一)長歌當哭
灞橋柳絮飄,涇渭流水潺的季節,古城西安灰蒙蒙的天空終於迎來了少有的明媚陽光。
又是一年芳草綠,正是生產啟動時。明天,我將離開這座氣勢宏偉,裝修豪華的綜合辦公大樓,奔赴這個油田的發祥地——甘肅慶城,參加歡送前線將士出征的儀式。就象十年前那樣,機械地按隊號入列排隊,麻木地聆聽冗長的訓話,象民工一樣踴躍地和本隊職工爭搶靠前的座位,懷著不可名狀的心態告別父母妻兒朋友,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僻哩叭啦的鞭炮聲中拔錨起航,奔赴遠在陝北的井隊。從此開始日複一日地鑽打地球的工作,戳完一個眼換個地方再戳。十年啊!我的青春,我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就這樣消磨在了陝北的深山黃土,消磨在了整天提卡瓦(一種鑽井井口日常使用工具),打鉗子(一種鑽井井口日常使用工具,有內鉗、外鉗之分)的毫無創新可言的機械運動中。那些酸甜苦辣的愛恨交織、如火如荼的勞作場麵、生離死別的兄弟情誼、不堪回首的青春歲月就如同一把生鏽的鋼釺永遠的鑲嵌在了我記憶的深處。
2000年3月一個寒風透骨的黃昏,在陝西省靖邊縣天賜灣鄉三裏村一塊人工墊平的井場上。當我戴著棉帽,穿著兩身工衣,腰間係著棕繩,身上背著安全帶和黃油槍,像一隻笨熊一樣從四十多米高的井架天車上打完黃油爬下井架,僵硬著凍得麻木的身子衝進鑽工值班房,象饑餓的嬰兒見到母親的*一樣撲在用表層套管製作的簡易火爐上的時候。我從麻臉隊長少有的媚笑中看到了我的希望,一紙薄薄的調令改變了我的人生。從此,我脫離了鑽井前線,光榮的加入到了後勤保障隊伍的行列。
當夜,在這個井隊建隊以來就例行不變的調離職工歡送會上,我得到了有可能是我這一生最美好的讚美。平時老看我不順眼,和麻臉隊長好得穿一條褲子的食堂管理員親自下廚操刀,備下了十八道菜肴,搬來整整四箱秦池大曲。經我一手調教的徒子徒孫們一杯接一杯的敬酒,曾經飲酒過量造成嚴重胃穿孔、酒精肝,已經接近兩年滴酒不沾的我來者不拒。曾千方百計,費盡心機地把我從大班司鑽(即大班班組長)的位置上算計下來,自己頂替上去的現任大班司鑽張章和老給我帶的鑽井一班挑刺兒的機械工長、大班司機長竟然在安排完零點繼續正常鑽進的工作後,步行十五華裏趕回營地,專程為我敬酒送行。當著徒子徒孫們的麵尷尬地說著蹩腳的道歉話,希望能杯酒釋前嫌。平日裏把“禁酗酒、禁賭博、禁吸毒、禁盜竊、禁打架”的“五個禁”喊得曲不離口,譜不離手的指導員王強,仰著喝得通紅的脖子,希望我能“常回家看看”。絕少參加本隊職工調離歡送會的麻臉隊長邊給我敬酒邊象念悼詞一樣的說我的調離是本隊司鑽(班組長)隊伍和技術骨幹力量的一個重大損失,並慷慨的表示要派駐井卡車送我回甘肅馬嶺的石油基地去報道。我暈暈忽忽,迷迷茫茫地環顧著一張張也許真誠、也許虛偽的笑臉,心裏卻清楚地知道:我之所以能享受到這個井隊建隊以來最高級別的歡送宴會,絕對不是因為我在這個隊幹了十年,先後經曆了紅臉、黑臉和現在的麻臉三任隊長;也不是因為我是這個隊上的三朝元老;更不是因為我為這個隊做過什麼突出的貢獻。真正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我將調往公司生產調度室,對一個石油生產單位來說,那是一個極有實權的部門。對於一輩子呆在生產前線,對後勤機關兩眼一抹黑的井隊職工來說,誰願意再去得罪一個已經對個人前途形不成任何威脅,卻對井隊生產擁有絕對實權的部門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