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拋棄了王鐵人的刹把(二)生死相依
我抓起酒瓶,對著麵前的又粗又高的茶杯“咕咚咕咚”地倒下去,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端起茶杯向麻臉回敬。
我說:“一切都在不言中”。
麻臉興奮地說:“感情全在酒裏頭”。
“哐”的一聲,我一仰脖子就喝光了滿滿一茶杯秦池大曲,還沒等坐下來就感覺體內一股強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推舉著還沒到達胃裏的酒液,從發熱的丹田,燃燒的胸膛翻滾著湧向喉頭。“哇”的一聲,我“現場直播”了。朦朧中,我依稀看見隊長的麻臉上掛滿了我的胃液。
夜半,一股強烈的尿意摧醒了我的酣睡,喉頭火烤一樣火燒火燎。四個五千瓦的電熱板轉換的熱能把小小的野營房烤得如同蒸籠一般,滿頭大汗的我摸索著擰亮了床頭的台燈,端起放在兩隻皮箱搭建起的簡易床頭櫃上的半杯已經冰涼的茶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昏暗的燈光下,我發現自己竟然連腳上的工鞋也沒脫,就這樣穿著一身油漬漬的髒得失去本色的工衣躺在床上,床下的臉盆裏盛滿了半盆水,上麵漂浮著有可能是我吐出來的菜渣肉滓,散發著一陣陣刺鼻的酒味。
對麵的床上,副司鑽(副班組長)劉海鼾聲如雷。這個隻有喝醉了酒才打呼嚕的漢子,此刻竟然脫得赤條條的仰躺在床上,被子被踢到了一邊,枕頭和床單上滿是嘔吐出來的未經消化的食物,一絲粘稠的泛著泡沫的唾液掛在嘴角。長滿毫毛的粗壯結實的腿一曲一伸,兩腿之間的那個玩意兒卻意外的如同起出來立在鑽杆盒子上的鑽鋌一樣,在一片叢林中孤獨驕傲地挺立著。
神誌已經完全清醒過來的我,點燃一根香煙,猛吸了幾口後,摁滅煙頭。起床倒掉了床下臉盆裏的吐漬,抽出劉海的枕巾和壓在身下的床單,擦掉他粘在嘴上、臉上和胸口上的嘔吐物,把床單和枕巾卷成一團塞在了床下的櫃子裏。用巴掌對著劉海那倔強挺立的家具扇了兩下,嘴裏粗魯地罵了一聲:“我看你月子裏娃娃的牛牛能硬幾下!”劉海剛才還硬氣得如同鑽鋌一樣的那個玩意兒,立即如一團棉花一般癱軟了下去,我拉過被子蓋在了劉海身上。提起放在電熱板上,溫度還不算太低的半桶水,脫下工衣,毫不可惜地用腳踢到床下,開始認認真真地盥洗。
淩晨四點半,徹徹底底,從裏到外清洗一新的我,打開皮箱換上了老媽給我相親時買的一套價值四千多元的皮爾•;卡丹西裝,披上劉海的棉工衣走出了野營房門,高喊著粗魯地陝北方言砸開了駐地邊緣半公裏處靠我們井隊職工買貨發財的小商店的店門,要了一包火柴兩張黃紙三把香一瓶酒。
狂嘯的寒風已經平息,一輪殘月淡漠地掛在西天,陝北的荒山禿嶺依稀可辨,野營房圍成的鑽井隊營地院子安靜得如一座百年墳墓。耳畔隱隱約約傳來遊車的吊環撞擊水龍頭的有節奏的悅耳聲。在這個和平常別無二致的安詳的春夜,我要獨自一人步行十五華裏趕到井場,完成十年來我時時刻刻都想做卻沒有機會做的人生裏程的祭禮。
整個井場籠罩在柴油機噴出的朦朦朧朧的煙霧中,空蕩蕩地不見有人活動的跡象。已經接近完鑽,井深進入延長地層,打完一根十二米長的單根(鑽杆)通常需要一個半到兩個小時的時間。此刻,除了鑽台扶鑽和柴油機房許叟不能離人外,其他的職工大概早已趁著駐井幹部的疏於管理,各找地方享受黎明前的瞌睡去了。我熟練地沿著旋梯登上鑽台,給扶鑽的二班井架工李濤點燃一根香煙,無限留戀地摸了摸我握了十年的刹把,認真地環視了一遍鑽台上的各個角落就默默地走下了鑽台。
在井架大門坡道的正前方,我規規矩矩地跪下來,點燃三把香,點著那兩張黃紙,直到燒成灰燼,打開酒瓶向四周灑去,直到酒瓶中的酒一滴不剩地融入井場,然後對著井架磕了三個頭,我磕得很神聖很認真很嚴肅,每一次都磕到額頭碰到冰冷地地麵約三秒才磕下一個,我在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
別了!鑽塔,我的鑽塔,我十年魂牽夢繞、生死相依的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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