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南懷瑾:慈雲化雨作春風的布道人(16)(1 / 2)

從前,有一個叫林類的老頭,年近百歲,身板硬朗,無兒無女,別人都替他擔憂,同情他無依無靠,生活沒有著落。暮春時節,他在別人的田中拾取收割後遺下的穀穗,嘴裏還哼著歌聲。孔子到衛國去,遠遠地望見了他,便對自己的學生們說:“那個老頭值得你們去和他談談。”

於是,子貢走上前去問道:“老人家,你一個人在這裏拾穀穗,看你還哼哼唱唱,是什麼讓你這樣快樂地?”

老人理也不理他,於是他又問,老人才仰起頭來說:“我為什麼不快樂?”

子貢說:“有人說,你年輕的時候,好吃懶做,苟且偷生,虛度光陰;長大之後,不學無術,與世無爭;現在你年老體衰,行將就木了,卻連妻子兒女也沒有。你衣食都沒有著落,可你還這麼快樂,以至於在撿穀穗兒時還要唱歌。這是為什麼呢?”

林類聽完子貢的話,笑一笑說:“讓我實話告訴你:年少的時候不努力,沒有花費心力,使我生命力旺盛,體魄強健。長大了不與人競爭,欲望少,氣血沒有溢出體外,凡事想得開,心無牽掛。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才能長壽。長壽難道不快樂嗎?現在我雖然無妻無子,死亡臨頭,但我同樣感到很快樂。”

子貢說:“你說長命百歲讓你快樂我還能理解,可你說你以死亡為快樂,這我就很難理解了。請問這是為什麼呢?”

林類說:“死和生是人生的兩件大事情。許多人都貪生怕死,因為生時可以享受一切榮華富貴,死後就什麼都享受不成了。但是我認為,死和生應該是同樣為人所具有的,這就好比一去一來。人在這兒死去,卻又在那裏生出來了。人世間就是這樣生死輪回不已。從這種意義上說,死是為了生,生是為了死。我們如果能把生死看透,在生時優哉遊哉,死亡來臨時也坦然無懼,那麼人生便會減少許多痛苦,並因此增加許多快樂。由此看來,那些千方百計延長生命推遲死亡的人不是很糊塗嗎?即使我今天死去,難道說不比過去活著強嗎?”

子貢聽得似懂非懂,回去把林類的話如實告訴了孔子,孔子聽完後,點頭微笑道:“我說他這個人值得談談,果不其然!”

“舉世皆濁我獨清,世人皆醉我獨醒。”麵對人世間的紛擾和誘惑,對人世的依戀和對死亡的恐懼又有幾個人能夠像林類那樣,以一種超然達觀的態度去對待?

酒不醉人人自醉,趨於利,近於色,餒於失,矜於得,人心中的種種妄念使人自醉。不舍妄念,便永遠不會清醒。縱有廣廈千萬間,夜眠不過三尺地。不沉溺於外物之中,看清生命的真相,悟懂人生的真諦,才能自由自在,在塵世中得到真正的超脫,盡享人生的甘美。

繁華過後總是空

印度詩人泰戈爾有詩句:“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靜美。”

人生是一個從絢爛歸於平淡的過程。生,便如夏花,極盡綻放,不停地追求。因為來日方長,便鍾愛豔麗與繁華,喜歡一切新鮮刺激的事物,肆意揮灑生命的畫筆,將人生填得滿滿當當;死,便如秋葉,退掉了濃鬱的色彩,安安靜靜,寂然飄落。因為時日無多,所以明白一切都不過是空,生命的脆弱時刻伴隨,思想於是遠離了喧囂,盡歸於平淡之中。

繁華過後總是空。南懷瑾先生在《論語別裁》中借助兩個論語中的場景來說明這個問題。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子夏問孔子,詩經中這三句話到底說些什麼,當然子夏並不是不懂,他的意思是這三句話形容得過分了,所以問孔子這是什麼意思。孔子告訴他“繪事後素”,繪畫完成以後才顯出素色的可貴。子謂衛公子荊,“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孔子在衛國看到一個世家公子荊,此人對於生活的態度、思想觀念和修養,孔子都十分推崇。以修繕房屋這件事為例,剛剛開始可住時,他便說,將就可以住了,不必要求過高吧!後來又擴修一點,他就說,已經相當完備了,比以前好多了,不必再奢求了!後來又繼續擴修,他又說,夠了!夠了!太好了。

南懷瑾先生解釋,這兩個場景以現在人生哲學的觀念來說,就是一個人由絢爛歸於平淡。就藝術的觀點來說,好比一幅畫,整個畫麵填得滿滿的,多半沒有藝術的價值;又如布置一間房子,一定要留適當的空間,也就是這個道理。一個人不要迷於絢爛,不要過分了,平平淡淡才是真。

人生來雙手空空,卻要讓其雙拳緊握;等到死去時,卻要讓其雙手攤開,偏不讓其帶走財富和名聲……不明白這個道理,人就很難對許多東西看淡,很容易為外物所累。

18世紀,法國有個哲學家叫戴維斯。有一天,朋友送他一件質地精良、做工考究、圖案高雅的酒紅色睡袍,戴維斯非常喜歡。可他穿著華貴的睡袍在家裏踱來踱去,越踱越覺得家具不是破舊不堪,就是風格不對,地毯的針腳也粗得嚇人。慢慢地,舊物件挨個兒更新,書房終於跟上了睡袍的檔次。戴維斯坐在帝王氣十足的書房和睡袍裏,可他覺得很不舒服,因為“自己居然被一件睡袍脅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