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久,北輕井澤警察署的警車來到了現場,將我們大家集中在休息室裏。房間裏因為開著空調所以很暖和。我們各自已經在警察到來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換好了衣服。
就在我們向警署署長帶領下的刑警們說明發現兩具屍體的經過時,來自群馬縣警本部的一隊人馬來到了。名人真壁聖一家門口,深更半夜接二連三地來了幾輛警車,這件事要是在城裏發生的話,住在附近的人家肯定會打開電燈看個究竟,也許馬上就會圍上一大群看熱鬧的人。但是在這裏那樣的事情卻不會發生。
“我是群馬縣警鵜飼。”
最先跟我們打招呼的這位,看上去跟我和火村的年紀不相上下,是一位年輕的警視。就是所謂的那種年輕的實力派吧。不知道是在本部呢還是被人從自己家的床上叫起來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身上穿著一身軍綠色的三件套裝。從他領帶上的那隻漂亮的別針和那雙油光發亮的皮鞋上看,這是一位穿著講究的男人。
北輕井澤警署的一位叫大崎的大個子警部陪著他對我們進行了調查。兩人剛從發現兩具屍體的現場勘察回來,所以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們身上還帶著一些燒焦屍體的臭味。
“地下室裏被害者是真壁聖一先生,這個不會錯吧?”
向我們作了自我介紹以後,鵜飼口齒伶俐地問道。
“從服裝和體型上看應該是的。”
火村代表我們作了回答。
“不過,正如你們看到的那樣,因為臉部燒傷得很厲害,所以還無法斷定。”
“馬上就可以清楚的。地下室裏的遺體雙手沒有受到損害,所以可以對出指紋。問題是書房裏的遺體了,身上既沒有可以表明身份的東西,雙手的十個手指都被燒傷無法看清指紋。”
大崎警部不是對著我們,而是對著身邊的鵜飼警視說。看上去警部的年紀要比警視大十歲以上。鵜飼微微點了點頭,大大的眼睛朝我們看了過來。
“在座的各位當中,有什麼值得參考的線索嗎?”
“雖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是我記得曾經在哪兒看見過。”
我這麼一說,他的眼睛馬上盯上了這邊。
“怎麼說?”
我將昨天午飯前在車庫後麵的林子裏看見身穿咖啡色夾克那人的事,和真帆也看見過同樣的人在附近轉來轉去的事告訴了他。這樣一來,他把詢問對象轉移到了真帆身上。她緊張地將自己看到那個男人的情況講述了一遍。
“噢。那麼還有其他人見過這個男人嗎?”
“要是背影的話,我也看見過。”
船澤舉起了手,將自己看見那樣的一個男人朝星火莊方向走過來的事講了出來。不過,他說的這些最多就是將我和真帆的證言摻上了水一樣東西罷了。
石町和彩子說他們雖然沒有看見人影,但是看見了那人留下的腳印,為我的話添上了旁證。大崎警部用鉛筆作著記錄。
“身穿咖啡色夾克的五十歲到六十歲之間的男人。哦,這的確符合書房裏的遺體的外表。從臉頰到脖子處的燒傷的痕跡雖然不能確認。”
“可以問一聲嗎?”
佐智子分別看了兩位刑警一眼問道。
“什麼?”鵜飼簡短地問。
“那……也就是說,這個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去找沒在自己臥室裏的哥哥,竟然發現他死在地下室裏……真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看我,哥哥死了現在連哭也哭不出來。我實在是想不通,好像自己在做夢一樣。”
“非常遺憾,這不是夢,是現實。要說發生了什麼事的話,我們現在正在調查。行了嗎?”
鵜飼冷靜地說。不光是佐智子,連旁邊的真帆和船澤也一起點頭同意了他的話。
“要說到底發生了什麼,”鵜飼咳嗽了一聲接著說,“目前知道的就是,書房裏不明身份的男子和地下室書庫裏的真壁聖一先生死去的情況非常相似。兩人都是因頭部受到打擊致死的,都是他殺。”
“是他殺?”
在座的人都低聲重複著。雖然大家知道兩個人的死因都有點不尋常,絕不可能是自殺或者是事故-但是他殺這個詞還是第一次說出來。
“頭部遭到的重擊是不是致死的原因,司法解剖的結果不出來的話,還不能做最後的結論。但是兩具遺體的頭部都有很大的裂痕。看樣子是遭到重擊致死以後再燒的,但也有被燒死的可能性。”
要是那樣的話,大概要檢查肺部有沒有吸入煤煙吧?
“也就是說活活被燒死的嗎?”
佐智子雙手捂住了臉。真帆也把頭埋在了媽媽的肩膀上。她們一定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還沒有最後定下來。隻不過是說有這種可能性。”
看著母女倆的樣子,鵜飼慌忙加了一句。
“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從兩人倒在壁爐上的姿勢來看,都沒有打算逃離的痕跡。所以說在斷了氣以後點上火的可能性比較大。”
接下來一陣沉默。隻聽見從書房那邊傳來的在裏麵勘查現場的警察們走動的聲音。
“那麼。”鵜飼又咳嗽了一下。“我想問一問,最早發現遺體時的情況,是火村先生、有棲川先生、石町先生三位嗎?”
也許是他的工作方式吧。看來他不打算一個個分別叫到其他房間裏去,而是幾個人同時在一起詢問。要說最早發現遺體的事,就不得不從我先說起了吧。
“我先說吧。半夜裏我睜開了眼睛。”
“是幾點鍾?”
沒等我說完,鵜飼插了進來。我心裏有點不高興,你也用不著這麼急啊。
“兩點半。正確地說是淩晨兩點半。”
我故意這麼補充了一句。
“我知道。接著呢?”
我按照順序講了一遍:從窗口發現了腳印,然後一個人到樓下去看看。打開後門一看,那腳印正好走到門口。又查看了餐廳、廚房、浴室和休息室等都沒有發現意外情況。最後正打算看看書房裏的情況的時候,突然被砸暈了過去。在暈過去之前的一刹那間,聞到了怪味,聽到了火燒的聲音,也看到了屍體。被石町叫醒時,發現自己身在休息室裏。
“你失去知覺了大約有多少時間?”
“十五分鍾左右。”
“石町先生,你看見有棲川先生倒在地上的時候是淩晨幾點鍾?”
警視迅速將視線移到石町身上問道。
“三點鍾左右。”
也就是說,我被打倒的時間是兩點四十五分左右。
“你為什麼會在當時到樓下去的呢?”
“我隻是上廁所。正打算回房間的時候,發現休息室的門口有誰躺在那兒。”
“那麼說,有棲川先生是倒在休息室裏的?”
“是啊,是臉朝下躺在那兒的。”
“那後來呢?”他又轉向我問道。
“我自己對看見了屍體和聞到怪味的這件事也感到半信半疑的。因為後院裏的腳印和自己被人打暈的事是事實,所以一直認為有小偷闖了進來。但是,如果是小偷的話,不可能把我打倒以後一直躲在書房裏不出來的,所以就想證實一下自己看到的那具屍體是不是真的,這才拉著石町先生去看看書房裏的情況的。”
大崎拿著鉛筆認真地作著紀錄。
“石町先生打算開門,但是他說門打不開。我試了一下果然打不開,搭鉤被人從裏麵放下了。”
“是搭鉤,不是鎖?”
“是啊。不光是那個房間,這個家裏的各個房間,除了廁所和浴室以外,都沒有裝鎖。”
“後來呢?”
“我們認為搭鉤既然被放了下來,也就是說有人在房間裏麵。不知為什麼那個小偷好像還在裏麵。雖說起初想到繞到外麵去,從後麵的窗子上看進去證實一下,但是想到那家夥不會是個等閑之輩,還是叫人來救援吧。於是,我去把火村叫了起來。”
“那段時間裏,石町先生幹了些什麼?”
“一直在書房門口守著,要是有人出來就大聲呼救。”
“但是,誰也沒有出來?”
“是的。我仔細地聽過,沒有聽見房間裏有一點動靜。”
“後來,有棲川先生就叫醒火村先生回來了?”
“是的。不過,我還有話要說……”
鵜飼大概對我說了一半停了下來有點不高興了吧,他皺了皺眉頭。
“什麼?”
“樓梯上有石町先生下樓時留下的白色的腳印……”
“那白色的腳印是怎麼回事?”
是啊,這裏不做一番說明是聽不懂。
“那是有人在他的房間門口惡作劇灑上的石灰粉,所以他下樓的時候就會踩著白粉留下白色的腳印。”
這些好像總算聽明白了,但是他緊接著又問。
“嗯,可是這裏麵又有什麼問題嗎?要是門口有石灰粉的話,石町先生在樓梯上留下腳印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啊?”
“是啊。那倒沒關係。可是發現了其他的腳印。”
“是白色的?”
“不是。”真是個急脾氣的警察,我想。“我看到的是,不知是誰踩了他的白色腳印。”
鵜飼沉默著思考了一下。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是在石町先生下樓上廁所,從廁所裏出來,把你從地上叫起來的那段時間裏嗎?”
他好像是在一邊想一邊說出了這番話。
“是有人上了樓或者是下了樓嗎?”
“看樣子像是上樓吧?後來把大家叫醒的時候,大家都在房間裏的嘛。”
“這,倒的確值得懷疑。”
刑警在自言自語。
“趁石町先生將你從地上扶起來的時候沒注意上了二樓的人,那家夥到底在於什麼呢?”
“也許是犯人。”
見鵜飼自問自答的樣子,火村插了一句。
“犯人?”
“有這個可能性。因此,我們在保留了樓梯上的腳印的同時,將二樓所有人的拖鞋都收了起來。在座的沒有穿拖鞋的人就是。”
“拖鞋收起來了,是指?”
“二樓所有人的拖鞋都在他們的房間裏。隻要看一看鞋底,說不定上麵會沾著石灰粉。”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杉井低聲嘀咕著,他好像總算明白了為什麼要他不要穿拖鞋下樓的意思了。
“原來如此,那就查查看吧。”鵜飼又把話回到原來的地方。“那麼,火村先生,你被有棲川先生叫醒了以後怎麼樣呢?”
火村慢慢地收起了兩條伸直了的長腿坐正了身子。
“我莫名其妙地跟著他下了樓。當時,因為時間緊,隻聽
他說明了外麵有人闖了進來現在正躲在書房裏。下了樓,看見石町先生守在書房門口。我們三個人商量了以後決定由有棲和我兩人到外麵從窗口看看書房裏麵的動靜。”
“我就繼續守在書房門口。”
“噢。那麼你們繞到窗口以後又怎麼樣了?”
警視盯著火村的眼睛繼續問道。
“雖然裏麵很暗,裏麵的樣子總算看清楚了。有個男人倒在壁爐裏,還有房間裏沒有其他人影等情況。於是,我和有棲就撿起身邊的石塊,砸開了窗子衝了進去。”
“等一下。這時窗子沒有鎖嗎?”
“是的。要不是那樣的話,我們也不會砸碎玻璃的。”
“繼續。”鵜飼有點傲慢地說。
“房間裏果然沒有人。因為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所以一下子就看得很清楚。接著,我們就保護現場,打電話報警。”
“等一下。門上的搭鉤,那個搭鉤真的是放下的嗎?”
這回輪到我問答了。
“是的,放下了。我為了不留下自己的指紋小心翼翼地打開以後才出來的。”
鵜飼也沒想到表揚我一句“讓你費心了”,隻是用手撓著頭發繼續問了下去。
“你能確定嗎?”
“確定。”
火村幫我說:“我也看見了,的確是放下的。”
“真奇怪。房間裏可是隻有一具腦袋被砸破的屍體哦。為什麼門上的搭鉤會放下來呢?”
“真是怪事啊。”
火村輕輕地說了句。
鵜飼聽了火村的話,好像覺得挺沒趣的。
“就算是推理小說作家的家裏聚集了這麼多推理小說作家,這麼奇怪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啊。要是有人將搭鉤放下的話,那麼那人又是怎麼從書房裏出去的呢?書房裏除了走廊上的門以外,沒有其他出口了。更何況窗子也是關著的。剩下的隻有壁爐的煙囪了,但是煙囪的截麵是一個邊長隻有三十公分的正方形,除了幼兒以外沒有人可以通過的。到底是從哪兒逃脫的呢?”
“辦法可以想出許多。”
對火村的回答,鵜飼不由得問:“什麼?”
“你隻要問在座的先生們就可以了。因為他們知道成百個密室之謎的謎底呢。”
“密室之謎?不過,那些東西會不會有人用在實際生活中呢?”
他的後麵一句話好像是在自問自答。鵜飼馬上又振作起精神。
“請問有哪位想到了什麼線索嗎?”
回答最快的是風子。
“火村先生說得對。在推理小說的世界裏,密室之謎這種東西可以設計出成百上千的。現在的情況說不定和其中的某一個相符。但是,那也要看看現場的情況才能定。”
“你是說要讓你看看現場嗎?”
鵜飼頭朝風子伸長了問道。這樣一來,風子也大膽地回答:“是啊,要是可以的話。”
“讓我們考慮一下。”
看來這位年輕有為的警視一定在想,這可是一件與眾不同的事件。
2
“讓我們再從發現了書房裏的遺體以後開始談起吧。”
我們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也許都在想,誰說都一樣吧?火村輕輕地舉起了手表示願意擔當起這個任務。
“因為事態嚴重,所以我們將這裏的人都叫起來到這裏集合。但是作為主人的真壁聖一先生卻不在自己的臥室裏。大家正在議論著,突然想起還有地下室裏的書庫沒有找過。於是,我和有棲、船澤先生和石町先生還有光司君一起到地下室去看看,又推又拉房門還是不開,這才發現門上的搭鉤也放了下來。”
鵜飼正想插嘴,火村不去理他自顧自地講了下去。
“房間裏果然有人,但是無論怎麼敲也敲不開,裏麵也沒有任何反應。這次又不能繞到後麵的窗口去看,隻好將門砸了開來。”
“怪不得門把手的旁邊有一個洞的。”
“那是被我用錘子砸開的,然後將手從洞裏伸進去鬆開搭鉤的。”
“那麼門上的搭鉤的確是放下的嘍?”
“是啊。我用未來妻子的名字打賭。”
對火村這種小小的玩笑,警視皺皺了鼻子。
“你隻要簡單明了地闡明事實真相就可以了。火村先生,聽說你是犯罪學學者,你對自己的證言的重要性有充分的認識嗎?”
“現在我什麼也不考慮,隻講事實。”
“那可以。不過,聽起來你的話好像在自相矛盾。明明是從裏麵將門上的搭鉤放下的,但是打開門一看,房間裏卻沒有一個活人。”
“是的。但是,根據這個現象你不能指責我的話是自相矛盾,因為我說的全部都是事實。”
“全部都是事實?”
“是的。讓我用初戀戀人的名字來打賭也可以。”
鵜飼揮了揮手,仿佛在說那就不必了。
“不過,這回應該和書房裏的情況不一樣吧?書庫裏除了靠牆邊放著的書架以外,中間還放著三個高高的書架。藏個把人的話,還是可以的吧?”
大崎警部開口了,他的嗓子像個唱小曲的。
“您說得對,我們查看了房間裏是否有人藏在裏麵。”
“你是說,查看了書架的後麵也沒有發現人嗎?”
對鵜飼的發問,火村“哈依”了一聲身子便躺了下去。警視看著他悄悄地咬了一下嘴唇,大概是對火村的態度有點不滿吧?不過,無論他問在座的哪一位,說出來的內容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