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村和我為了能休息一會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朝床上一坐,都鬆了一口氣。心想總算能坐下來喘口氣了,一看手表已經快十一點了。
“在屋頂上好像跟杉井先生和石町先生談得很熱鬧嘛。”
火村問我。我將剛才聽到的關於佐智子和風子之間互相告狀的事情講了一遍。
“哦,調查動機?這也是當然的嘛。這麼一來已經查出了幾個人有作案動機呢?”
於是我們將至今為止的發現作了一個小結。
也許佐智子為了挽救戀人的經濟危機想把哥哥的遺產搞到手。
風子以為遭到遺棄一直懷恨在心,因為昨天晚上的事終於爆發了。
石町也許心裏在想即使殺了真壁也不想讓他得到彩子。
也有可能彩子為了能與石町結合,想與真壁來個徹底的了斷。
“以上四點作為殺人動機都顯得有點不夠充分,或者還隻是想像,具體情況等一會再問問警視吧。”
於是,我們兩人的動機驗證會就這樣簡單地結束了。實在是證據不足,要是能盡快查明咖啡色聖誕老人的身份,說不定破案工作還會有進展。
“怎麼樣,犯人是不是有點眉目了?”
聽我這麼一問,火村轉過身去。
“這可不是翻開問題解答就可以找到答案的,不經過仔細地考慮的話。”
“你還不知道嗎?”
我故意諷刺他。他轉過頭來朝我白了一眼。
“證據還不全嘛。等證據收集齊了,我會告訴你和犯人,的。”
“還告訴犯人?”
“是啊。無論是誰都是你認識的人吧?我要是比警察先解明真相的話,會把自首的機會交給那個人的。”
我沒有想到他連這一點都想到了。
“這是你的做法嗎?”
“那也要分時間和場合的。不過這一次想這麼做。”
我的心情稍微感到了一點輕鬆。
“關於地下室的密室是怎麼做成的?你有什麼想法嗎?”
“還不清楚,先把這一點交給你吧。好好看看那本在書庫
裏發現的珍藏本,考慮考慮吧。”
他麵對著牆壁躺下了。
“好吧,看我的。”
我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那本《密室殺人》翻開看了起來。扉頁上有作者羅伯特·艾迪漂亮的簽名。
———TOJAPANESEJOHNDICKSONCARR
WITHBESTIMPOSSIBLEWISHES
“贈日本的約翰·迪克遜·卡充滿愛意的”。要是有這樣的簽名的話,拿到舊書店裏可以賣大價錢了吧?我竟然會有這種不該有的念頭。
我決定從目錄開始看起。一開始是從坡的《莫格街殺人事件》到斯拉迪克的《看不見的綠色》的密室推理小說的曆史概論,接下來是序文。作者在自己的推理小說研究史的記錄中提到卡的《猶大之窗》可以被稱為曆史上出色的密室案情之最。二十九頁開始是正文,首先是[出版數據與謎]。按照作家名字的英文字母的排列順序,從ABBOT,ANTHONY到WELLS,CAROLYN,列舉了密室作品的題目、發表年月、出版社等,還有出場偵探的名字,密室的類型等,洋洋灑灑一百三十三頁,其中涉及一千二百八十個例子。謎底的破譯,也就是解答篇都在作品的最後。
在我國有收集了八百二十一例的各種各樣的案情之謎,並將其分類、解說的江戶川亂步的大作《偵探技巧類別大成》,可是像這樣的光是密室案情之謎就收集了一千二百八十例的作品真可以被稱作是偉大的作品了。可能我的說法有一點職業病之嫌。
“看來想成為某種行業的專家的也不光是日本人啊。”
我自言自語地開始有選擇地看起書的正文部分。因為是自費出版的數量有限定的書,所以印刷質量不太好,有些地方歪歪扭扭的。不過,這些都與書的內容沒有關係。總之我的眼前出現的是陌生的作品和作家的名字。想到這些作品中最終都以什麼樣的形式揭開謎底的,不由得感到一陣興奮。隻是,書中關於案情之謎的記述都非常簡單,諸如“在密室中被切斷喉嚨而死”或者是“在密室中遭毆打致死”等。看看最後麵的答案也就是“殺人犯持有另一把鑰匙”或者是“犯人在屍體被發現時將鑰匙放回了房間裏”等極為普通的東西。我感到有點失望。
不過,也不是都像這樣的東西。個別地方還是插入一些特殊的謎麵設定和古怪的解謎方法。我是拚命地尋找類似這樣的東西。
在那些奇怪的謎裏發現了這樣的東西。
“二千年以前的埃及木乃伊騎過的殺人現場的自行車”
“來自人類不曾擁有的巨劍的威脅”
“用魚店的某種東西進行遠距離放火”
“三角鋼琴從房間裏消失了”
“天窗上掉下來的溺水致死的屍體”
“沒有任何痕跡地出現在路上的無頭屍”
“每次出航都是船員全部死亡後歸來的船隻”
這隻是一部分,內容非常慘烈,解謎方法也無懈可擊。
最初的兩個有點可笑,謎底竟然是“自行車使用遙控器控製的”和“犯人將巨劍裝在汽車上開動的”。真是傻瓜。
最後的兩個是曾經被譯成日文的《鐵路之死》的美國的正統派,迪利·金的特雷維斯·特蘭朵偵探的短篇,解謎方法非常有意思。特別是最後的《特曼特四世號插曲》可以被稱為傑作,所以,解謎的方法不能告、訴、你。
我發現光是看後麵的解謎方法也很有趣。
“被害者遭到了鋸齒鮭的襲擊”
“附著巨大的章魚”
“汽車被藏在地鐵的隧道裏”
“小孩上了鎖,從裝飾窗口逃了出去”
“將繩子的一端係在巨石上,從陽台對麵的旗杆上滑了下去”
到底都是些什麼樣的小說啊?
我突然回過神來,現在可不是興趣盎然地看這些東西的時候。
這東西看了半天又能發現什麼呢?
雖說,看了這本書以後,可以知道幾個未知的密室之謎,但又有什麼意義呢?犯人用到的是書房裏被燒毀的真壁的創作筆記裏寫著的東西,當然不可能寫在這本書上。
不,那倒也不一定。
不能保證犯人用了真壁筆記裏寫到的手法。再回想一下鵜飼記錄下來的那些片斷,想不出什麼與這次的密室有什麼相關的地方。
“虎。”
“太陽和月亮和星星的引力。”
這些東西與地下室門上的搭鉤,還有那狹窄的煙囪到底有什麼關係呢?現在想想還是沒有關係。這麼說犯人自己獨創了自己的密室技巧?還是借用了以前的推理小說裏曾經寫過的東西呢?
我的腦海裏浮現了高橋風子和石町慶太的麵孔。兩人都曾經寫出過密室推理小說的佳作。要是她或者是他將自己未發表的作品中的技巧用到了現實的殺人中去了呢?
這可不是什麼愉快的想像。首先,想得出密室殺人技巧的也不光是職業的推理小說家。
說不定正因為犯人獲得了新的密室手法才使整個事件變成了現在這樣。也就是說,隻要把作案現場布置成密室,包括我在內的推理小說作家的作案嫌疑就會變大。雖然這種想法有些不太現實,但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按照剛才所說的反推理,就可以得出犯人是非推理小說作家的結論。啊呀,這樣的話不等於扔骰子一樣嗎?扔到單數就是單數,扔到偶數就是偶數了嗎?
非推理小說家,這種說法雖然可笑,不過他們可以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與真壁聖一同居在一起的佐智子、真帆、光司。另一部分就是真壁的責任編輯船澤、杉井、彩子。要說他們中間有誰想出密室手法……
要說佐智子、真帆和光司他們,實在是難以想像。他們對推理小說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就是自稱愛好者的光司也不一定將真壁的作品全部看完。他們想出什麼密室技巧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他們是真壁最親近的人,也有可能聽到真壁嘴裏露出來的隻言半語受到了啟發也不一定。
接下來該輪到編輯們了。他們在與真壁討論稿子的時候,有很多機會接觸到真壁的想法的。不過,也有可能沒有,真是說不準。聽說真壁喜歡將完成以後的作品交給編輯的,沒有中途征求意見的習慣。這麼一來,要說那些編輯得到了真壁的真傳的話,也有點牽強附會。
那麼,是他們獨創的呢?也有可能。特別是船澤常年擔任各種類型的推理作家的責任編輯。也有可能,某一天技巧女神會對他發出微笑呢?他所在的部門又是負責篩選金阿羅獎獲獎作品的部門。金阿羅獎?那可是每年都要從三百篇作品中脫穎而出的推理小說界屈指可數的登龍門的獎項DN。在那些早期落選的作品中,一定有一些作品的設計技巧還是非常出色的。或者是說,作為小說來說缺乏娛樂性,但是卻非常有實用性呢?要是船澤將它們來個廢物利用,那不是很危險嗎?
光懷疑船澤一個人感到有點不公平的緣故,我又對其他編輯進行了分析。先分析一下彩子吧。不是可以認為她的男朋友石町向她提供了作案的技巧嘛。當然石町有可能不會直截了當地對她說“隻要這樣做,就可以將真壁殺死在密室裏了”。有可能是在開玩笑時,講起沒有成為作品的一些密室之謎的設汁,又被她巧妙地改良了呢?有可能。
剩下的杉井又怎樣呢?對於他,我沒有什麼新的發現。也可以說他與真壁正在討論最新作品,一般來說應該是最值得懷疑的了,但是因為真壁對自己正在創作的作品是一字不提的,所以對他隻有保留了。
實在是一起奇怪的事件。為了找到犯人,竟然要先去尋找設計密室的出處。
我慢慢地將書合了起來。
密室。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千二百八十種密室。
為什麼,要玩這麼幼稚的遊戲?
密室。密室。密室。
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
反反複複地重複當中,漸漸脫離了這個詞語本身的意義。
這時,火村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2
“INCURVEDAIR”
火村看著天花板上的一角小聲嘀咕著。
“喂,不要緊吧?先生。”
我看著他的側影問道。他又朝我這邊白了一眼隨即笑了起來。
“你不要笑得那麼嚇人好嗎?怎麼了?”
“我是個傻瓜。”
“我知道。”
“閉嘴,比你好一點。我家裏有一張CURVEDAIR的唱片。”
“CURVEDAIR的唱片?”我問。“是什麼唱片啊?”
“CURVEDAIR是英國的一個搖滾樂隊的名字。我在高中時向朋友借了這個樂隊的唱片。”
“還在家裏的話,就是你沒還給人家啊?”
“隻不過是一直借到現在而已。我想起了CURVEDAIR這個樂隊的名字的來曆。”
“那是怎麼回事呢?地下室壁爐裏留下的字跡的意思就可以知道了嗎?”
他咬著嘴唇沒有說下去。我欺負這個煩惱的偵探是不是有點過分啊?
“我知道了那句話表示的意思,不過接下來的就不知道了。”
“哦,已經知道意思了?快講出來聽聽啊。”
他轉過身朝著我坐著。
“CURVEDAIR這個名字來自美國的實驗音樂人特裏·拉裏的名曲的名字。我曾經聽過那首曲子,曲名叫《一條彩虹在拐角處的空氣中》。”
“我沒聽說過。”
“是以電子合成器為樂器的反複音樂。”
“什麼叫反複音樂?”
“就是係統音樂。逐漸改變音樂的類型並不間斷地重複演奏。這要是用電子合成器演奏出來的話將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應該想像得出吧?”
我明白。
“現在已經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了,在七十年代是相當新奇的東西。<一條彩虹在拐角處的空氣中)就是這樣的一首曲子。”
“那麼又怎麼樣?”
“壁爐裏的那句話把彩虹給漏了。”
“是啊,那又怎麼樣呢?”
“現在再回到前麵那句句子‘你院子裏的玫瑰在威尼斯開放’。原文是……”
“ROSESOFYOURGARDENBLOOMINVENECE.”
“對。那麼這又表示什麼意思呢?我們應該看到的是,這個短文是由七個單詞組成的。七個也可以代表彩虹的顏色。說到這兒你該懂了吧?”
我還是不懂。
“那就把七個單詞的第一個字母提出來看看。R、O、Y、C、B、I、V。這就是彩虹的七種顏色的第一個字母。”
“是嗎?”
“RED,ORANGE,YELLOW,GREEN,BLUE,INDIGO,VIOLET。赤、橙、黃、綠、青、藍、紫,與排列順序也相符合。”
“是相符啊。”
原來如此,句子裏還藏著這種意思呢。而且,在ROSES前沒有加定冠詞。
“高興嗎?”
“不,沒什麼。”
“我也是。”
他伸手去拿駱駝的香煙盒。
“現在已經知道前麵一半是彩虹的七種顏色,後麵是暗示著彩虹。但是,我們一起說出來吧。”
“好啊。”
預備起。
“那又怎麼樣呢?”
火村歎了口氣。
“真是的,那又怎麼樣呢?”
“與白色的惡作劇一樣嘛。雖然找到了隱藏其中的內容,卻不知道它的實際意義。”
“啊,同樣的腦袋創造出來的謎真臭。”
“舉手投降了嗎?”
“還沒到時候吧?”
他吐出了一口紫煙。
“事件發生到現在還隻有十個小時啊,不見得這麼快就舉手投降了?”
這倒也是。
“等證據都齊了再說吧,先生。”
我又想從火村那裏拿一支駱駝牌香煙,伸過去的那隻手卻被他啪嗒打了一下。
“隻剩下最後一支了。”
“真是個小氣的家夥。”
我隻好走出房間找個人討支煙抽抽。不過,仔細想想被稱為小氣鬼的應該是我才對啊。借口難得抽一支的,所以自己從來不買煙總是抽別人的。
現在反省也沒有用了,我心裏想著來到了走廊上。可以聽見從樓下隱隱約約地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和什麼東西的響聲,而二樓卻是一片寂靜。看著那些緊閉的門想伸手敲門,卻又沒有勇氣,便下了樓。
樓梯口站著一位目光敏銳的刑警,盯著我看。我說了聲“不好意思”便從他身邊走了過去。這時看見休息室裏鵜飼警視和大崎警部頭湊在一起在討論著什麼事情。他們的聲音很小,所以什麼也聽不見。我一直朝裏麵走去,不久來到了光司的房間門前敲了敲門。這裏也許是現在的星火莊裏惟一的不需要多加考慮什麼便可以敲的門了。
“請進。”
推開門一看,房間裏不光是光司,還有真帆也在。光司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真帆坐在床上,兩人都麵朝著站在門口的我。
“真帆也在這兒啊?”
“是啊,正跟光司在講話呢。有棲川先生找他有什麼事嗎?”
被真帆或者是光司稱為先生的時候,我實在是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可是他們稱我“有棲”的時候,佐智子卻訓斥他們“不叫先生太不懂禮貌了”。
“沒什麼事,隻是想來看看他。打擾你們一下沒關係吧?”
“當然。”光司說。真帆動了動,騰出了位子讓我坐。
“你們在屋子裏調查過了吧?發現什麼線索了嗎?”
“什麼也沒有。隻是知道有許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火村先生不是名偵探嗎?”
真帆的這句話,真想讓我的朋友也聽見。
“誰說火村是名偵探的啊?他是學校裏的老師。”
“不是普通的犯罪學學者,也參加事件的現場調查吧?舅舅曾經說過的:這次聖誕節裏,有棲川先生帶來的客人就是這樣的人。今天早上,警察先生問了我們許多問題,但是火村先生不是協助他們調查了嗎?”
這孩子還真機靈。
“真是感覺敏銳,被你說中了。”
“有棲川先生也去幫忙了吧?”
“我隻是出於友情參加了一次義務勞動罷了。”
兩人聽了這話,對我投來了敬佩的目光。不,說敬佩隻不過是開個玩笑。
“先生們是不是懷疑我媽媽啊?”
看來真帆已經知道警察們找到了佐智子有殺人動機的證據。聽上去她在努力地使自己說話的口氣顯得輕鬆一些,可是事實上卻沒有做到。
“不,我們可沒有那樣想過。警察是怎麼說的?是不是說佐智子有獨占真壁先生遺產的動機?”
“是啊。那些家夥也太單純了。”
那可不叫單純。我倒是認為他們的工作理論就是為了取得成果的堅實的手段。不過我沒有說出來。
“你知道你媽媽男朋友的事情嗎?”
對我的問題,真帆有點不開心地低下了頭。
“知道,比媽媽還小一歲的胖男人。表麵看上去不錯,但是總是用貪婪的眼神東張西望的。那種家夥要是可以成為實業家的話,我就該出國去避難了。那家夥啊,錢,這個字從來不用日語說的,一定要用‘馬內’,聽了真叫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從真帆可愛的小嘴裏一口氣吐出了這麼多的怨氣。看來她是從心底裏討厭媽媽的男朋友。再看看光司,他正不知所措地看著窗外。不知道真壁家裏會是這樣的情況。真是各家自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算了,真帆。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男的。那麼,你媽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那個隻會說‘馬內’的男人好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