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從書房離開隻需要十步，而莫錚卻好似走了一個世紀，寬厚適中的脊背上肌肉僵持不下，矯健的步伐略顯踉蹌，迷迷糊糊中，莫錚走進了莫愷的房間。
房間終日不見陽光，床頭的一盞灰暗的燈照是屋子裏唯一的亮色。
莫家長子莫愷，長相周正清秀，十二歲時，天資聰穎，足以保送華清，可惜，天妒英才，十二歲後，突染異病，久醫無方，最後，隻得終日久居床榻，荒度一生。
莫老爺深受打擊，頭發一夜花白，開始瘋狂尋找名醫。
而後，莫老爺不知發了什麼瘋，竟然主動在泓宇孤兒院收養了十三歲的莫錚，而且對外的身份是他的私生子。
一開始，莫夫人不同意，漸漸的，見莫老爺頭發慢慢恢複起了烏色，所有人都認為是莫錚重燃了他的希望。
而真相，隻有莫錚一個人知道，莫老爺隻不過是找到了救治莫愷的方式罷了——以命換命。
“嗬”
床邊的凳子上，莫錚佝僂著背毫無規矩的坐著，沒有往日的端莊，優雅。
他低低一笑，半邊嘴角勾起，無限蒼涼回蕩。
看著莫愷蒼白的麵容，在今日之前，莫錚從未想過要他死。
甚至，十三歲那年，莫老爺告訴他以後的使命時，莫錚是接受的。
他心裏清楚，如果不是莫愷，他就不會被收養，早就死在孤兒院了。
可是，五年過去了，他廢寢忘食將所有的知識學會，上了初中，考上了垚城最好的高中，成績優異。
明明，前路璀璨。
“為什麼，如果你死了，我就不用……”
一霎間，光明的未來和屈辱的過去形成兩道極光，在莫錚的腦海狠狠相撞，逐漸占據理智，滋發出不恥陰暗的念頭。
掐死他，掐死他，你就不用死了，考上華清，前途無量……
耳邊的聲音一遍遍循環播放，兩道極光突然被一束陽光照亮，等莫錚收回手痛苦的抱住頭時，恍然發現，剛剛的他竟然真的掐住了莫愷的脖子。
“不，不是的，我……”
發絲早已淩亂，莫錚緩緩睜開雙眼，莫愷脖子上淺淡的掐痕在白嫩的皮膚上顯得清晰無比。
剛剛，他想掐死莫愷。
一瞬間，莫錚重重靠在背椅上，微微喘著粗氣，隻有在這暢快的一呼一吸間，莫錚才能感受到活的力量。
房間靜謐中，莫錚的呼吸漸漸平穩，整理好思緒的他重新看向這個他熟悉又陌生的“哥哥”
五年的光陰，是他偷的，偷的莫愷的，耀眼的本就是他。
若是真的天妒英才，為何要留他生意，說明，他本就不該隕落。
莫錚轉頭，看向空洞的夜，虛無的白點就像他的一生。
一切都是子虛烏有。
“好，欠你的，我還”
幽暗無光的房間，四四方方的角落回響起莫錚低低的，輕輕的話語。
很輕，又很沉。
說完，莫錚一動不動的坐著，不知又過了多久。
而後，天將破曉，臨走時，莫錚給莫愷掖了被子。
第二天，莫錚早早洗漱完畢，打理完周身衣著後一如往常一般坐車上學。
而另一邊的江簇卻是一副沒睡好的樣子，此時的他，正頂著一頭雜毛，一臉後怕的坐在床上，身下床褥的溫度早已涼透，顯然他已經坐了許久。
“江簇，起來了，上學要遲到了”
“……哦，來，來了”
白露的催促聲恍如隔世，江簇回過神，搖了搖頭，企圖將昨夜奇怪的夢甩出去。
他掀開被子，手腳並用的爬下床，一邊應著母親的嘮叨，一邊回頭穿衣服之際，卻發現昨夜脊背下的地方，濕了一片。
用手一摸，一聞，濕濕鹹鹹的氣味——是汗。
原來，他真的做了那個夢!
江簇突然有些害怕，對於昨夜的夢，他根本無法用科學解釋，可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恐懼。
“江簇!還沒起來……”，聽著白露凸現出怒意，江簇趕忙穿好衣服跑出去。
“應該，就是個夢……?!”
他小聲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