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是悲傷破壞了“我”,而是“我”破壞了悲傷。
所以說,憂傷、憤怒、焦慮、嫉妒等等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我們試圖消滅它們,我們視它們為失序,我們由此想控製,以為控製的局麵就是秩序。其實,真正的秩序是自由,是順其自然,是活在當下。
這是一個很簡單但又似乎很難懂的道理,因為我們太多時候是抱著“我”以及“我”所產生的控製感。
對抗痛苦才是痛苦主源
通常,當下所產生的痛苦都是對現狀的抗拒,也就是無意識地去抗拒本然(what is)的某種形式。從思維的層麵來說,這種抗拒以批判的形式存在;從情緒的層麵來說,它又以負麵情緒的形式顯現。痛苦的程度取決於你對當下的抗拒程度以及對思維的認同程度。
——摘自德國哲人埃克哈特· 托利的著作《當下的力量》
┣ 思維與痛苦的關係猶如洋蔥
在北京大學讀研究生期間,有兩年,我陷入嚴重的抑鬱症,不僅痛苦,而且還險些導致畢不了業。
這份痛苦如此沉重,對待痛苦,人們通常的辦法有3種:麻木、逃跑或對抗。總之,他們會想各種各樣的辦法去減輕痛苦。
但我沒有和這沉重的痛苦對抗,這不是一種有意識的做法,沒有人也沒有書籍告訴我這樣做,我隻是很自然而然地做到了這一點:沉入痛苦中,體會它、看著它、理解它……
兩年後,抑鬱症自然化解了,它並沒有消失,而是發酵並轉化成了另外的東西。突然間,我感覺自己對感情乃至人性的了解深了很多,似乎一下子什麼書都可以看懂了,什麼人的故事都可以聽懂了。
後來研究生畢業來到廣州,先是做國際新聞編輯,2005年轉做心理版編輯,到現在積攢了很多類似的體驗。這些體驗讓我確信,一份體驗不管它帶給我多大的痛苦,隻要不作任何抵抗地沉到這份痛苦中,體會它、看著它,那麼它最多半個小時後就會融解並轉化。
因為我這些體驗,也因為從其他人那裏知道的遠比我更神奇的類似體驗,我也會在谘詢中這樣做。當來訪者體驗到一種痛苦並試圖對抗時,我會說,試著不對抗,試著接受它,並沉入這痛苦中。
我會覺得,“接受”這個詞都不足以描繪這種做法,因為“接受”看起來還是一種主動的行為,而任何主動的行為都是在給這份痛苦本身增加一些內容。痛苦來了,隻須自然而然地感受它就可以了。
這個辦法,有時會有效得可怕,有時則看起來沒有那麼有效。後者之所以會發生,也許一個原因是,當看到來訪者難以承受一些痛苦時,我也會擔心,所以會做一些事情,讓來訪者感覺舒服一些,暫時適當遠離一下這種痛苦。
這也是心理治療的一個經典做法,即心理醫生要根據來訪者的接受程度來處理其痛苦,或者說,讓來訪者自然而然地去展開其痛苦。一般說來,隨著來訪者與心理醫生的關係越來越牢靠、越來越信任、越來越安全,來訪者會自然而然地展現更多更大的痛苦。
這就像剝洋蔥一樣,痛苦隻是洋蔥的內核,而圍繞著這個內核,一個人發展出了複雜的防禦方法,也就是對抗這個痛苦的種種辦法。但因為在心理醫生那裏感覺到安全,那些外層的防禦方法一個個被放下,最終那個核心的痛苦——也即事件發生時所產生的可怕體驗——也可以展開了,這時也就有了修複的機會。
不過,有時我總是會幻想,作為一個心理醫生,也許可以陪伴來訪者直接去麵對這個內核。
┣ 痛苦與思維,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
痛苦究竟是什麼?譬如,失去一個親人,這是痛苦嗎?不是。這隻是一個事實,圍繞著這個事實所產生的體驗才可能是痛苦。
之所以說是可能,因為失去一個親人並不必然帶給一個人痛苦。例如古代的哲學家莊子,他在妻子逝世後鼓盆而歌,一邊把瓦盆當鼓敲一邊唱歌。友人惠施前來吊唁,看到莊子這樣做很不滿,於是指責他說:“你的妻子和你同居,為你撫養子女,如今老死,不哭就罷了,反而鼓盆唱歌,太過分了吧?”
莊子說:“不是這樣的。她剛死時,我何嚐不悲傷?但後來想,起初她沒有生命,沒有形體,沒有氣息。而後在若有若無的自然變化中,氣息、形體、生命漸漸成形,如今她死亡,就如四季運行般自然。她已安息在大自然的房間中,我卻在旁邊大哭,這樣就顯得太不通達自然的命理了。”
不同的看法導致不同的體驗。作為一般人,我們若失去一個親人,會認為是徹底地失去這個親人,而且還認為死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所以不僅會為自己也會為這位親人悲傷。但是,在莊子看來,死和生一樣,都是“如四季運行般”的自然現象,而且她也並非徹底沒有了,她反而是“安息在大自然的房間中”,那又何必瞎悲傷呢?
看法和體驗之間有著很複雜的關係。通常,我們會不自覺地認為,是事件導致了我們的體驗,例如我們會認為,是失去親人這件事直接導致了痛苦。但很多心理學理論會稱,不是事件導致了體驗,而是你對事件的看法導致了體驗。
那麼,看法又是怎樣產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