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埃克哈特·托利認為,看法,或者說是思維,是用來對抗體驗的。在他的著作《當下的力量》中,托利提出了“向思維認同”和“痛苦之身”這兩個概念。他說,我們不能承受“痛苦之身”,於是發展出了種種思維,並認為,這些思維就是“我”,也就是將思維等同於自我,最終令我們陷入思維的牆中,而不能活在當下,與當下正在進行的事物建立毫無障礙的關係。
這聽起來會有點複雜,簡單說來就是,我們用思維來對抗痛苦,最終又愛上思維,這導致了種種問題。
這樣看來,思維和痛苦就成了“雞生蛋,蛋生雞”的關係了:思維是用來對抗痛苦的,而思維又產生了新的痛苦,新的痛苦又導致新的思維……
這種複雜的關係仍可以用洋蔥來比喻。最核心的還是痛苦,圍繞著痛苦的第一層對抗性思維就是第一層“洋蔥皮”。但你勢必會發現,僅僅這一層思維並不能消滅痛苦,於是,你又發展出第二層“洋蔥皮”。但這還是不夠,於是你又發展出第三層……
不管我們發展出多少層“洋蔥皮”,其實都是在使用同一個邏輯——“我不要某些體驗”,並因而發展出了種種對抗辦法,但如能放下這個邏輯,那我們就可以一層層地破除掉思維的“洋蔥皮”,最終也破除掉最核心的痛苦。
┣ 痛苦更大,還是消除痛苦的痛苦更大?
我們若想破除這一層又一層的“洋蔥皮”,可以問自己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到底是那個原初痛苦更痛苦呢,還是你想消滅這個原初痛苦的努力更令你痛苦?
前兩天我去深圳一家公司講課。課後,一位女士對我說,她爸爸嚴重癡迷於彩票,請問該怎麼辦?
她問的“怎麼辦”顯然意思是,有沒有辦法可以消滅老人家癡迷於彩票這個痛苦。我先問她有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她說試了種種辦法,都沒效果。因為我課上講了“接受”的辦法,所以她說她和家人也試了“接受”他癡迷於彩票的事實,但還是沒有效果。
這顯然不是“接受”,因為她說的“接受”中還是藏著一個邏輯:既然我們表現出接受了,爸爸你就應該不那麼癡迷於彩票了吧。
總之,她和家人嚐試過的種種辦法都是試圖與他買彩票這件事對抗的,最後全是徒勞無功。
我問她,到底你爸爸癡迷彩票這件事帶給你們多少痛苦呢?她說,其實沒有多少痛苦,因為爸爸隻是癡迷於研究,但每次隻花很少的錢買彩票,他們隻是覺得這件事不合理而已,同時也擔心他太投入這件事了,會影響他的身體——因為很少運動,也會影響他的生活——因為都沒時間交朋友了。
我繼續問:假若他不玩彩票了,他就會運動,就會交朋友了嗎?
她愣了一會兒說,那倒也不會,因為他本來的個性就內向且孤獨。
這就是了,我繼續說,照這樣看來,癡迷彩票是內向且孤獨的他消磨時間的一個辦法,也是一個樂趣,而你們卻想剝奪他這個樂趣,真的有必要嗎?
最後,我再反問說,到底是你爸爸買彩票這件事本身的痛苦多呢,還是你們想消滅他這個行為的努力帶來的痛苦多呢?
她想了想說,顯然後者多得多。
類似這樣的事情很常見。一次,我在廣州一個小區講課,課後一位年輕的媽媽問我,她該怎樣讓女兒不再癡迷於打電話。
原來,她正讀中學的女兒在兩年前迷上了網絡聊天,管理著一個QQ群,每天都會花一定時間。她認為這會影響女兒的學習,沒有必要做,所以用種種辦法讓女兒不要玩QQ,最終剝奪了女兒用電腦的權利,如果要使用電腦就必須經過大人的同意。
女兒玩QQ這件事因此而消失了。但緊接著,一個更大的痛苦產生了,女兒喜歡上了用手機聊天,每天晚上都會用手機和朋友們聊不少時間。並且,她越幹涉女兒這件事,女兒用手機聊天的時間就越長,先是聊到晚上十一二點,後來聊到深夜一兩點,甚至更晚。
相應的,她對女兒聊天的事情越來越敏感,她經常會在女兒房間門口偷聽女兒有沒有電話聊天,如果有,她就會很“果斷”地衝進女兒房間,對女兒大喊大叫,嚴重時會一邊喊一邊哭泣,女兒有時也會一邊喊一邊哭。這時,她的先生和公公婆婆都會從床上爬起來,一起衝到小女孩的房間裏,一邊安撫她一邊訓斥女兒。
對這位媽媽,我也問了同樣的問題:到底是女兒打電話這件事嚴重呢,還是你的努力導致的後果更嚴重呢?
這兩個故事,尤其是後一個故事,很像是一個經典的洋蔥生長過程。一層皮長出來,又一層皮長出來……最後,一層又一層的皮圍繞在原初痛苦外,而且它們的體積和重量遠遠勝於那個原初痛苦,根本不成比例。
┣ 好的治療會引出更大痛苦?
以上兩個故事,是我們試圖消滅別人的某種“不良行為”而不能的故事,同樣的道理也可以用到我們自己身上。
我和姐姐都患有鼻炎,中學時,我的鼻炎嚴重到經常不能用鼻子呼吸,最後自己會因為窒息感而醒來,不得不大口用嘴呼吸,姐姐情況嚴重時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