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沒有希望了嗎?”已經趴在井口時,克麗絲突然問。
“是的,沒希望了。瞄準左邊的通道……別緊張,你握槍的手在發抖。”
“我這就用兩隻手握著它。匪徒會很快就來嗎?”
“不知道。他們現在也許顧不上我們,正在收拾咪克索那造成的混亂局麵。可能得等10到20分鍾才會來。”
“那我還來得及鎮靜下來。”
“沒問題。你很勇敢。注意,你的槍是噴射式的,沒有後坐力。”
“我會注意的。你知道嗎,我就是希望能這樣死。”
“什麼——?”
“希望能死在戰場上,而不是床上。這樣就能很快死去,免去等待,免去思想上的重負。遺憾的是早了點。還沒來得及好好生活一下。”
“是這樣……任何時候死都太早。”
“也許。瞧,我的手不發抖了。”
“應當這樣。”
時間一分鍾一分鍾地過去。遠處的叫嚷聲還沒有平息。
“匪徒怎麼還不來!”克麗絲忍不住了。她緊靠著波雷諾夫,急促地低聲說:“吻吻我吧,快……否則我會大哭起來。”
波雷諾夫彎下身子吻吻她那幹裂的嘴唇。克麗絲怯生生地回了他一個吻,然後輕輕推開他,像小貓那樣沉默了。波雷諾夫的心頓時被一股柔情激動得怦怦地跳了起來。
“不能這樣!”他止住自己。“應當多想想即將出現在通道裏的人影,想想怎樣才能不活著落入魔爪,想想那對準地球的導彈——裝著基噻的尖頭導彈……”
他終於發現前麵好像有個人影一閃,於是端起還沒有冷卻的激光槍,開始瞄準。
可突然什麼也看不見了。電燈全滅了。到處一片黑暗。
“啊!”克麗絲叫道。
“別作聲!”波雷諾夫興奮地跳了起來,仿佛根本沒有絕望過。“現在我們占上風了!”
他在黑暗中摸著克麗絲的手,把她拉到身邊。
“這是怎麼回事?……是什麼事故嗎?”
“有人支援我們,克麗絲……小心點,前麵是石梯……”
“我什麼也看不見……”
“我看得見。前麵是鐵門。斷了電,咱們可以通行無阻了……”
波雷諾夫沒有誇口,長期的太空工作教會他在任何不可想象地黑暗中辨別方向。第一道鐵門在兩個人的共同努力下很容易就打開了。
他們摸索著往前走,忽而上坡,忽而下坡,手指頭被一些突出物和鐵門紮出了血。前麵,一些穿著密閉服的匪徒時不時地晃動著手電。嗬斥聲、咒罵聲以及已被咪克索那麻醉的匪徒發出的囈語聲此起彼伏,亂成一團。
突然射來一道手電光,他們趕緊趴下了。一個匪徒被波雷諾夫的腿絆了一下,怒氣衝衝地打了他一槍托。另一個匪徒又尖叫起來,原來一個被咪克索那弄得失去理智的匪徒竟端起激光槍向他開火。失去理智的匪徒很快就被打死了。波雷諾夫和克麗絲趕緊爬開了。波雷諾夫趁這混亂時刻,往匪徒群裏扔去了一顆瓦斯彈。瓦斯彈爆炸了,又引起一陣新的混亂和恐慌。黑暗中響起了槍聲,子彈在通道裏東蹦西跳。
一個蜷縮在地上的匪徒說:“啊,簡直是地獄……”
“對,對,當然是地獄!”波雷諾夫附和道。
晃來晃去的手電光和子彈的火光使波雷諾夫更易於辨別道路。走到較為平靜的最下層的通道裏時,兩個人才停下來喘了喘氣。
“你在後麵掩護我,克麗絲!”波雷諾夫說。
“咱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這裏應當是車間的出入口。瞧,那不是門嗎!”
“小心點,裏麵有監工!”
“沒問題。我倒想知道……”
他把門推開一條縫。一道慘白的亮光射了出來。波雷諾夫鬆了口氣;正如他的預料,工廠有著獨立的應急電源。
他等了幾秒鍾,讓眼睛習慣明亮的光線後,才悄悄擠進門去。
車間不大,空中成輻射狀的管道往地麵投下一條條寬闊的陰影。中軸線上是一排罐子,形狀像是巨大的八角形奶油罐。帶有防止隕石傘的圓形半透明頂棚罩住了整個車間。頂棚外亮著晦暗的星光。
車間中央,在八角形罐子的底座旁聚集著一堆人。此刻已很難從中認出誰是“安提諾烏斯”號上的高貴旅客了。他們雙手包著後腦勺站在那兒,三個匪徒在後麵用槍對著他們。還有一個匪徒坐在高高的玻璃崗亭裏,從那兒可以看到整個車間。
波雷諾夫朝崗亭裏的匪徒掃了一束激光。頓時玻璃碎片四濺。耳旁響起了克麗絲的槍聲。也許是她走運,也許她的確會打槍:一個監工倒下了,連叫也沒來得及叫一聲。
“舉起手來!”波雷諾夫大吼一聲,同時衝到了一個“奶油罐”的底座後麵。
要不是匪徒們一時被嚇懵了,波雷諾夫和克麗絲將會很難辦:囚犯們到處亂跑,開槍很容易誤傷他們。剩下兩個匪徒醒悟過來後,舉起了槍,但他們忘了防備後方。幾個已經不再屈從於他們的“羔羊”從後麵撲了過來。一個匪徒被撲倒;另一個剛舉起槍,也被人們打翻在地。
不是所有的囚犯都開始向匪徒進攻。有些人一直像電線杆似的一動不動地戳在那兒,另一些人是被槍聲嚇得趴到地上,用雙手抱住腦袋。不過,核心力量的行動卻是迅速、準確而有組織的。波雷諾夫還沒來得及弄清這是怎麼回事,一個穿著“安提諾烏斯”號製服的小夥子已跑到他麵前。
“我叫莫裏斯。”身軀高大、麵孔黝黑的小夥子像打報告似的說。“地下抵抗小組已做好戰鬥準備!”
莫裏斯的製服已被撕破,一隻眼睛也被打腫了。但另一隻眼睛卻閃閃發光,透著愉快、勇敢和堅決的神情。
“克麗絲給我的字條上談到了您。”波雷諾夫說。“講講你們的計劃!”
“越過整個生產過程,直接向管道加壓,把工廠給破壞了!”
“不行,夜長夢多。隻能馬上發起進攻!否則我們全都會被消滅。”
“沒有武器!”
“從被打死的匪徒身上取。大聲呼喊。喊得震天響!”
“我不明白……”
“待會兒就明白了。眼下敵人極其混亂。對了,記住,每個人都要不停地喊:‘地獄!’這樣我們就能分辨出自己人。前進!”
沒有時間討論細節了。突擊隊立刻消失在黑暗裏。戰鬥開始了,怪誕的、猛烈的、可怕的戰鬥。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呼喊聲和槍聲響成一片,激光束和手電光輝映交織。進攻者一方的優勢是:進攻突然,人人目的明確,咪克索那對敵人士氣的影響還沒有消失。匪徒們則是各自為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明白進攻者是什麼人,從何而來,有多少。不過,匪徒們在人數和戰鬥經驗上卻占了優勢,而且對基地的地形比對方要熟悉得多。在匪徒們已結成小組、有了統一指揮的地方,反衝鋒的力量是極其可怕的。他們端著激光槍,一見前麵有人就掃射,也不管是進攻者還是自己人。
波雷諾夫和克麗絲已經有了在漆黑的通道裏穿行的經驗。他們撤出戰鬥,悄悄往設在下麵的發電站走去,走得非常急。波雷諾夫清楚地知道:一旦到處都亮起了電燈,起義者立刻就會被禁錮起來。
配電室的門虛掩著,門口沒有人把守。波雷諾夫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往門縫裏瞧了瞧。屋裏閃著手電光,光束忽而照著石頭牆,忽而照著白色的大理石配電板,忽而又照著被破壞了半圓形控製台。借著手電光能看見兩個穿著密閉服的人。他們正在控製台前緊張地忙活著什麼,手裏閃亮著工具。
波雷諾夫和克麗絲相繼鑽進配電室。克瓦絲的一條腿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手電立刻滅了。閃起了一道耀眼的激光束,波雷諾夫的頭發被燒焦了,幸好克麗絲及時向暗藏在屋角的第三個匪徒——噴著激光束的火眼開了一槍。激光束熄滅了。繼之而來的是一片寂靜,隻能聽見從遠方傳來的槍聲和呼喊聲。誰也看不見誰,敵對雙方在黑暗中一聲不響,竭力屏住氣息,都知道,誰要先發出呼吸聲,這便將是他的最後一次呼吸。
波雷諾夫的頭頂上突然有什麼東西響了一下。他本能地舉起了激光槍。誰知這是匪徒的詭計。工具飛了過來。波雷諾夫立刻扣動板機。晚了!激光束打在了剛剛撞上的第二道門上,濺起一陣深紅色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