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年幼的海夏或許早已遺忘,也或許從不記得,那場噩夢。
笛熙曾告訴她,還在繈褓中的海夏被父母遺棄在這個海邊。沒有生辰,和任何信物,一切都沒有。父母是出於什麼原因遺棄了她呢。麵對當年種種的唏噓聲,她也介意,隻是她早已學會不把那些閑言碎語放在心裏。時間有股能淡忘掉是非的力量,如今已無人再提海夏的身世,有些人總是願意往別人新鮮的傷口上撒鹽,自己暫得快感。她曾經是如此厭惡那些人。而現在知道真相的自己,卻沒有了任何厭惡,有的隻是遺憾,和麵對這個深愛的人那種百感的情緒。“原來這一切隻是謊言。”當她冷冷地對笛熙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她內心卻又一陣濃厚的自責感。
以前的她,對於她的父母她並不那麼厭惡痛恨,或許他們有什麼苦衷吧,與其說她不願承認這個殘忍的現實,不如說她認為自己一切都沒有,那種累贅人的情感不要也罷,反正也不會再有人來驚擾她的生活,她想。她隻想好好地活下去,寬慰她的養母,一個讓她有開始一段人生資格的人。而現在的她,卻止不住對那個名為父母,卻毫無接觸的人的思念。而她回到伽藍,不隻是尋找一絲她父母的氣息,更重要的是她會在那裏等候著他—阮景舟。
哪怕,那個人可能再也無法歸來。
有些感情不需提起,但在心裏早已刻上了歲月也磨滅不了的痕跡。回憶如在時光衝刷下形成在貝殼裏的珍珠,永恒那麼絢爛奪目,卻終究免不了惆悵,它總能輕易地將你帶進一場擾人的漩渦。
他們相遇的那年,笛海夏總愛紮著一個簡單清爽的馬尾,一張俊俏的臉龐,光潔的額頭,白皙的皮膚,小小的年紀,眼睛卻仿佛有一股能洞察黑暗的力量。她的臉色雖有些蒼白讓人心生憐惜卻又有一種令人無法靠近的傲氣。除了我,她不愛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嬉戲,她有著所謂的自知,或是不屑亦或是自卑,但習慣可以給人無比的勇氣,孤獨的勇氣。“至少現在沒有人敢嘲笑我,至少我還有你”她說。這句話讓我會一而感動一生。至今每當她說起孩童時期時的種種,我都為有這個朋友而感到十分地滿足。隻是我每次提起她的那句話,她都會矢口否認,暗自偷笑。在我這裏,她就是女王。
畢竟是有一道無法抹掉的陰影,又或許她生來便屬於孤僻。對於海夏內向的性格,笛熙從不會說什麼,至少海夏比很多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大人要好很多很多,至少她還有一個正大的愛好,光明的理想,那就是繪畫。旁人無法幹涉。笛熙也隻是努力地讓海夏成為一個溫暖的孩子。和其他有父母的孩子一樣。她隻要海夏能夠感到溫暖幸福。
曾聽海夏說起過,笛熙在收養海夏之前,笛熙也曾有一個美好的家庭,有一個疼愛她的丈夫和一個可愛的孩子,可是由於某些原因,或許是上天的妒忌,那樣一個令人羨慕的家散了,她獨自來到了伽藍島,過起了粗茶淡飯的生活。朝九晚五,她靠著捕撈一些海鮮販賣過活。雖不寬裕,但也自如。又或許是上天的悲憫,讓這兩個原已定格的生命相遇在一起,彼此相融。至於她離家的原因,對於她深愛的海夏也隻字未提,也不允許海夏提起。
那時的海夏時常拿著畫板,然後獨自地在海邊畫落日,穿著一條寬鬆的白色連衣裙,喜歡紮著她那高高的馬尾。她對笛熙說她討厭公主裙,她永遠不會穿公主裙。因為她不喜歡那些有錢家小孩的不可一世。因為她不是公主。偏執的她看似柔弱的身體裏卻藏著一顆強大的心,因為她在乎的那麼少,她能在乎的也是那麼地少。說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些許誇張,但如果說是女孩的外表,男孩的心並不誇張。習慣真的可以給人無比的勇氣。如她一般,習慣了孤獨。
她背離著自己的命運前行,卻又在途中與自己的命運不期而遇。
那年的一個傍晚,海夏畫完落日準備回家,她留戀地回頭看了看已經落下的夕陽,自喃了聲晚安,就在她轉身的一瞬,在被夕陽拋下的另一個方向,眼角的餘光讓她接收到了上帝的旨意。一個脆弱的小生命,它正在無力而徒然地掙紮。地球的另一半,太陽落下的地方,靜止了。空氣凝固了,海浪沉默了,海底的夕陽似乎也在歎息。她不曾想過讓她第一次落淚的竟是一隻海豚。她模糊地聯想起當初的她,還在繈褓中的她,曾也如此無助,如此可憐。幸好,上天讓她遇到了笛熙,幸好,上天讓它遇到了海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