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府的內堂是個三麵不透風的半密室,即使白天也得點著燭台和燈籠。賀豹和雷老虎坐在桌前交談著。

雷老虎:“賀大人,不知這次提督大人找我有何指示?”

賀豹:“很簡單,讓你找人。”雷老虎自信滿滿:“嗬嗬,別的事雷某不敢誇海口,可要是說找人,這杭州城就是飛進隻蒼蠅,我都能知道是公的還是母的。”

賀豹點了點頭:“看來提督大人說的一點沒錯。雷老爺你在杭州可謂是隻手遮天了,啊?哈哈。”

雷老虎:“不敢不敢,雷某隻知道忠心為朝廷效力,豈敢獨霸一方。這天下……可是皇上的天下啊。嗬嗬嗬。”

賀豹:“好了,我賀豹也不會繞彎子,直說吧。查大人讓你留意這兩個人。”賀豹說完了從懷裏拿出洪熙官和洪天佑的畫像。

雷老虎看了看畫像,皺著眉頭,一臉疑惑:“這兩個人是?”

賀豹道:“老的這個叫洪天佑,年輕的叫洪熙官,這叔侄倆都是天地會的餘孽。火燒閩行別院的時候讓他們給跑了,據探子密報,洪天佑現躲在杭州。而洪熙官身上帶著名冊,不多日會來杭州找洪天佑,然後再一起去廣東肇慶。”

雷老虎點了點頭:“提督大人的意思是?”

賀豹冷冷地說:“把洪天佑找出來,然後以他為誘餌,逼洪熙官就範,交出名冊,全力消滅天地會餘孽。”

雷老虎:“煩請賀大人回報提督大人,雷某定當盡全力捉拿這兩個反賊。”

賀豹搖了搖頭:“你隻管找,剩下的事由我和衙門去辦。”

雷老虎看著賀豹,麵帶微笑:“雷某明白了。賀大人,請用茶。”賀豹端起茶杯就喝。雷老虎看著賀豹,表情從微笑漸漸轉為嚴肅,眼神裏流露出一絲不甘心,於是低頭看向洪熙官和洪天佑的畫像,暗忖道:“這個賀豹明擺著是要搶我雷老虎的功啊,哼!想在老虎嘴裏拔牙,咱們走著瞧。我倒要看看,是豹子厲害還是老虎勇猛。”

夜間,洪熙官和韓福慶一前一後在小樹林裏走著。洪熙官道:“韓兄弟,看來今天晚上我們得在這兒過夜了。”

韓福慶一臉陰冷地看著洪熙官,雙手背在身後,悄悄地從腰帶裏拿鐵爪:“洪大哥,名冊真的被燒了?”

洪熙官點了點頭:“是呀。你不是也看見了嗎?怎麼,不相信我?”

韓福慶陰笑了兩下:“既然這樣的話,那洪大哥你就與名冊共存亡吧!”韓福慶說完雙手戴著鐵爪衝向了洪熙官,洪熙官雖然躲閃了,可手臂還是被抓破了。洪熙官捂著傷口看向韓福慶:“你果然是朝廷鷹犬。”

韓福慶冷笑道:“你早就知道了吧?洪熙官。”

洪熙官說:“崔師叔是在火燒閔行別院的時候已經戰死了,怎麼可能派你們來接應我?我叔叔又怎麼可能去找他?你根本就不是什麼韓福慶,董海也是假的。”

韓福慶笑了笑:“洪熙官,算你聰明。不過現在知道也晚了,就讓我鐵猴子送你最後一程吧!”韓福慶說完再次衝向洪熙官,兩人交起手來。韓福慶利用樹林的有利條件,一直占上風,洪熙官隻能招架,毫無還手之力,眼看洪熙官就要被韓福慶擊中要害,一顆石頭飛來,打中了韓福慶的手,打落了鐵爪。韓福慶捂著手,警惕地看向四周:“誰?出來!”

樹林裏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洪熙官乘勢向韓福慶襲去,二人再次交手。在二人交手的過程中,時不時有石子飛來,時而打中韓福慶,減弱他的攻擊,時而打中洪熙官,令他打出一些不一樣的招式,招招直逼韓福慶的要害。

韓福慶再次停了下來,看向四周:“到底是什麼人?偷偷摸摸的算什麼本事!給我滾出來。”

“啪”,又一個石頭直接打中了韓福慶的嘴,令他頓時滿口鮮血,痛苦不堪。這時,樹林中隱約傳來一個聲音:“傻小子,還不快動手!”

洪熙官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拱手:“多謝前輩指點!”說完衝向韓福慶,按照之前所學的招式,沒用幾個回合就殺掉了韓福慶。洪熙官再次看向樹林深處,拱手道:“洪熙官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提督府地下室裏一片昏暗,隻有天花板正中央吊著一盞燈,鐵猴子,也就是韓福慶的屍體被放在木台上,身上多處淤傷。查哈赤背著雙手,表情陰冷地看著鐵猴子的屍體,一旁的蛇女用手絹捂著嘴巴,一臉懼色中夾雜些厭惡。

查哈赤眯了眯眼睛,臉上有些疑惑,然後又看向鐵猴子的屍體:“鐵猴子和洪熙官交手的當時,應該還有另外一個人。而且這個人的內力深厚,是個難得一見的高手。洪熙官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幫忙,對我們很是不利啊。”

蛇女一臉疑惑:“何以見得?”

查哈赤:“你沒看見他身上的這些淤傷嗎?這都是被石塊砸打出的痕跡,就石頭所落在身上的位置而言,幾乎每一處都是克製鐵猴子的招式。”

蛇女腦子回想鐵猴子的招式,發現果然如查哈赤所說,鐵猴子被擊中的部位都是用來發力攻擊對方的。蛇女點了點頭:“那這個人會是誰呢?”

查哈赤背著手轉過身,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既然探子說洪熙官往廣州方向去了,那就證明他已經去過杭州,而且也找到了洪天佑。鐵猴子因此暴露了身份,被他們叔侄聯手所殺。這樣想來,一切也就合乎情理了。”

蛇女一臉驚愕:“您的意思是,那個高人就是洪天佑?”

方德綢緞莊密室,洪天佑躺在床上,麵容憔悴,床邊站著管家福伯和一個大夫,大夫正在給洪天佑把脈。

福伯問:“怎麼樣,華大夫?”華大夫起身搖了搖頭:“洪堂主的筋脈紊亂,脈象薄弱,氣血運行極為不暢,看樣子……”福伯無奈地點了點頭。華大夫從藥箱裏拿出一個小瓶子遞給管家:“這裏麵是續命丹,每日給洪堂主服一粒,可以暫時幫助血氣運行。不過是藥三分毒,如果連續服用七日,恐會血氣倒湧,一樣會危及性命。不過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了,希望在這七日內,方堂主能盡快趕回來,唉……”華大夫說完轉身離開了。

這時候洪天佑醒了過來,看了看福伯,有氣無力道:“福伯,華大夫來過了是不是?”

福伯點了點頭:“他剛走。”

洪天佑笑了笑:“我的日子不多了吧?”

福伯眼裏含著淚光:“到底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洪天佑仰臥看著天花板道:“還不是那些清廷的人,閩行別院一戰,我們死傷了許多弟兄,我為了能讓熙官把名冊護送出去,引開了赤練甲,後來被他打到了水裏,我讓水流給衝走了,我在迷迷糊糊中,被幾個好心的村民給救了,稍微恢複了點體力後,就趕到這裏來了。咳……咳……”

福伯關切地看著洪天佑:“好了,您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去找老爺回來。”

洪天佑搖了搖頭:“千萬不可以。我來的時候,好像有人跟蹤。最近還是少安毋躁的好,等風頭過去了再說吧。”

福伯:“可是……”

洪天佑擠出笑容:“我不礙事兒的,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嗬嗬。再說,我死了不打緊,隻要熙官和名冊都安全,我也算死得其所了。嗯……不知道熙官現在到哪兒了?咳……”

福伯趕緊拍了拍洪天佑的背:“您別說了,快,快躺下歇歇。”洪天佑一邊搖著手,一邊被福伯放倒平躺。這時候,一個家丁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福伯轉頭看向家丁,一臉疑惑。

家丁道:“看……看見……看見老爺了。”

福伯眼睛一睜:“什麼?”

杭州大街上,方世玉急急忙忙地拉著方德走在前麵,拐進了一條岔路裏。福伯和家丁急急忙忙地從另一條岔路走了出來。福伯邊走邊問:“老爺真在九逸會館?”

家丁點了點頭:“嗯。張老爺說是中午的時候看見老爺在會館裏和大家說話,小少爺和大同也在。大同手裏還提著行李,看樣子是剛到。”

福伯點了點頭:“真是老天開眼了,走,走,快點!”福伯說完疾步向九逸會館方向走去。家丁急匆匆地跟在後麵。

蔡府客廳, 蔡九儀正在和九逸書院的範夫子說話。

範夫子:“新招來的這批學生,都是達官貴人家的公子少爺。他們哪裏是來求學的,簡直就是來混日子的呀。我私下也聽說了,這些人都是買了雷老虎私泄的題卷考進來的。這……這實在是有辱斯文呀。”

蔡九儀點了點頭:“雷老虎私賣題卷的事我也略有耳聞。你也知道,他背後有朝廷撐腰,我……唉,我也是沒辦法呀,不然,我創辦的九逸書院怎麼會也算上了雷老虎一份呢?”

“蔡院長,請恕範某人直言,你這大好人做得了一時,卻做不了一世呀。這新進來的學生日後都勢必為雷老虎所用,再加上他雷霆武塾的學生,這文武雙科可就都被他占全了呀。等到有朝一日,別說是您的書院,就算整個杭州城也都成為他雷老虎的天下了。到那個時候……”範夫子搖了搖頭,一臉沮喪和無奈,“唉……不好說,不好說呀。”

蔡九儀被範夫子的言論所震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範夫子繼續說:“依我看,您不如另開一家書院。”

蔡九儀一臉疑惑:“另開一家?”

範夫子點了點頭:“辦義學,專門招收那些窮苦人家的學子。雜費全免,文武兼授,這種無利可圖的事兒,雷老虎是絕對不會插足的。再說,他眼睛長在頭頂心上,也壓根不會把這些窮學生放在眼裏的。他哪裏懂得,這英雄出少年,貧寒出俊傑的道理呀。”

蔡九儀微微點了點頭:“有些道理。”

範夫子道:“不過這家義學不可用您的名義,免得雷老虎生疑。最好是您摯友中的一位,這家底嘛,嗬嗬,當然也不能太微寒了,最重要的是,此人與雷老虎要無甚交往,這樣就最好了不過了。”

蔡九儀皺著眉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方德!”

隨後,蔡九儀就去了九逸會館,但發現方德已經離開。管事給他送上了一封信,道:“這是方老爺讓我轉交給您的。”

蔡九儀一臉疑惑地接過信,展開來看,上麵寫著:蔡公謹見,承蒙蔡公厚愛,方德父子打擾數日,甚感內愧。又,方德教子無方,讓令千金考場蒙羞,雖實屬無心之失,但方德亦感萬分歉疚,實無顏麵相見,故不辭而別,再三叩首謝罪。望蔡公海涵。方德敬書。

蔡九儀看完信喃喃自語:“原來詠春說的那個小子就是世玉呀。唉……這個方德,也算是木訥了,既是無心之失,說開了不就好了嗎?又何必……唉……”

正在這時候,福伯和家丁跑了進來,一眼就看到了蔡九儀。福伯請安道:“蔡老爺。”蔡九儀點了點頭:“嗯……你怎麼來了?”

福伯說:“鋪子裏有點急事兒,我來接我們家老爺的。”

蔡九儀說:“方德?他已經回廣州了呀。”

福伯一臉驚愕:“啊?張老爺不是說我們家老爺剛到嗎?”

蔡九儀搖了搖頭:“不是剛到,是剛走。”

福伯點了點頭:“既然這樣,那小人就先告辭了。興許這會還能趕上去廣州的船。”福伯說完帶著家丁要離開。

蔡九儀叫道:“等等。”福伯轉身看向蔡九儀。蔡九儀說:“我正好也有事要找你家老爺。你稍坐片刻,我寫封信,你順便幫我帶去給方德。”

渡口前人來人往,一艘渡船靠了過來,停在了岸邊。福伯從船艙裏走了出來,抬頭看了看天空:“不錯,夠快。”說完下船急匆匆地走開。跟著下了幾個客人後,洪熙官最後準備下船。船夫拉住了洪熙官:“哎哎哎,小兄弟,你的船錢還沒給呢。”

洪熙官一臉尷尬:“船錢要多少?”

船夫豎起一根手指:“不多,一兩銀子。”

洪熙官撓撓頭:“可是……我沒帶這麼多銀子。”

船夫打量了一下洪熙官:“我看你一副老實樣,這樣吧,你有多少就給多少好了。也算我做善事積陰德了。”

洪熙官一臉尷尬:“我……一文錢都沒有。”

“什麼?沒錢你還坐船,你這是霸王硬上船呀!沒錢是吧?那好,我們見官去!走,走!”船夫說完拉住了洪熙官的衣襟。

洪熙官一邊掙紮一邊解釋:“不是,不是,我不是有心的。這樣好了,我想辦法找銀子給你。”

船夫道:“找銀子?你當銀子是這岸邊的石子兒啊?你說找就能找到的。走!走!別在這癡人說夢了。”

洪熙官笑了笑:“船大哥,您相信我,我說有就一定有!”船夫看著洪熙官,一頭霧水。

片刻後,洪熙官和船夫走到寺廟門口,洪熙官抬頭看了看,笑著點了點頭:“這裏最合適了。”

船夫一臉疑惑:“小兄弟,你拉我來這裏做什麼?”

“一會兒您就知道了。”洪熙官說完脫下衣服鋪在地上,然後開始耍起了功夫來。船夫看著洪熙官一招一式,喃喃自語:“好家夥,這小兄弟有兩下呀,幸虧我剛才沒和他動手。”

漸漸地,四周有香客和過路人圍攏了過來。洪熙官一個定勢,然後對著圍觀的人們拱手:“各位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小弟初來貴地,因為遭了賊,身上的銀兩都被偷了,欠了這個船大哥的錢。”洪熙官說完指向船夫張三,張三顯得一臉的尷尬。洪熙官繼續說:“希望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觀世音菩薩一定會保佑各位平安康順的。”說完又繼續耍起拳來。

香客甲往洪熙官的衣服上丟了幾文錢,接著,陸陸續續有人往衣服上丟錢。船夫看向洪熙官,露出了笑容:“小兄弟,你可以啊,哈哈哈。”

洪熙官笑了笑,更加賣力的表演起來。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漸漸把洪熙官和船老大圍了起來。

回到廣州的方德帶著方世玉、苗翠花去寺廟祈福,剛巧從人群經過,方世玉聽到了叫好聲忍不住想去湊熱鬧看看:“好像有人在賣藝,讓我來看看耍得怎麼樣?”

方德道:“世玉,這種湊熱鬧的事兒還是少看為妙,都是些不入流的市井玩意兒,看多了對你毫無益處。走。”

方世玉一臉失望:“是。德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