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東陵前,馬蘭峪,黑吃黑(1)(3 / 3)

薑石匠的家裏要住士兵,所以其他人都被趕了出來,敢怒不敢言。其中薑石匠的小兒子和兒媳婦,就暫時借住在村頭一戶人家裏。付貴沒費多大力氣就找上他們,幾塊鋥光瓦亮的大洋砸下去,他就成了薑家的一個遠房三外甥。

士兵們不禁止薑家的日常活動,隻是不許薑石匠走出院子。於是,這位遠房三外甥拎著燒酒和一串魚幹來探望他。薑石匠年紀大了,記不得這門親戚也不奇怪,旁邊小兒子一勸,也就似乎想起來了。三外甥時常來探望,今天過來帶點吃的,明天捎匹布,跟薑石匠聊得很開心,後來兩人不知發生什麼事,大吵了一架。三外甥怒氣衝衝地離開,再也沒回來。

王紹義的命令下來以後,士兵們驅趕開薑家人,“護送”著薑石匠朝馬蘭峪而來。臨行之前怕他精力不濟,還強迫他吸了兩口大煙。

他們一離開劉家村,付貴就緊緊追在後頭。

之前都安排妥當了,現在隻能適當的時機動手。不能太早,太早了王紹義會覺察有詐,不鑽進圈套。也不能太晚,太晚了薑石匠被送進王紹義的主力部隊,到時候再想動手就來不及了。

其實如果他不顧忌薑石匠生死,根本就不用這麼麻煩。隻要王紹義進了埋伏圈,他的生死都無所謂。從這一點上來說,付貴很讚同海蘭珠的看法。也隻有許一城這樣的家夥,才會多此一舉,特意叮囑盡量不要傷害薑石匠的性命。

但既然許一城這麼囑咐過了,就一定要做到。

付貴沒那麼多廢話,也沒那麼多思緒。他現在整個人已經進入臨戰狀態,肌肉充分收束,呼吸調節到了最佳的節奏,殺氣正慢慢地從他身上浮現,頭腦卻如同一塊冰那樣冷靜。

當薑石匠到達某一個特定地點時,他就會驟然暴起,幹掉眼前這七八個人,把薑石匠活著保護起來。付貴現在眼裏就隻有這一件事,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

和付貴相比,此時在劉一鳴的腦子裏,充斥了各種想法。可是他卻無暇顧及。

他此時正騎在一匹洋灰色的高頭大馬上,藥來從後頭抱住他的腰,嚇得大呼小叫,劉一鳴卻仿佛沒聽見似的,隻是一味奮力揚鞭狂奔,朝著馬蘭峪的方向疾馳。他本身偏向文弱,騎術不算高明,可此時卻如同關公上身一樣,馭馬之術行雲流水。

騎士策馬奔跑之時,忌諱說話,因為上下顛簸很容易咬斷舌頭。不過劉一鳴沒管,他一直在反複念叨著一句話,隻有藥來勉強能聽清楚。

“再快點,再快點,不然來不及了。”

於是,在這個七月初的陰陽天裏,每個人都各懷心思,各帶目的,朝著東陵這個是非之地彙聚而去。

最初的槍聲,來自於王紹義的部隊。

他們的隊伍已經接近馬蘭關,士兵們因為一路急行軍而顯得有些疲憊,隊伍拖得有點長,打頭的隊伍已經穿過關前的古碑,隊尾還在山穀外的林子邊上。王紹義算算時間,護送薑石匠的隊伍也差不多該到了,就下令讓隊伍停下來休息一下,等薑石匠會合。

隊伍中有一個士兵走得乏了,他一抬頭,看到一隻低飛的喜鵲從林子裏飛出來,個頭肥大,不由手裏發癢。他是個神槍手,便從肩膀上摘下步槍,一拉槍拴,朝天打去。

王紹義的隊伍軍紀非常差,行軍途中隨意開槍這種事,居然也無人禁止。這神槍手一聲槍響,喜鵲在半空一頭栽下來,贏來同伴嘖嘖的稱讚聲。

可王紹義的隊伍拉得實在太長了,後排開槍,前排根本不知道是在打鳥。他們猛然聽到槍聲,無不悚然一驚,下意識地握緊手裏的武器,縮著脖子朝左右看去,以為兩側的山上有人在伏擊。

而孫殿英埋伏下的士兵們,正是神經繃得最緊的時候。驟然聽到這一聲槍響,他們以為友軍已經動手了,紛紛從山上探出頭去,恰好與王紹義的兵四目相對。

先是一陣沉默,然後雙方都在驚愕和意外中毫不客氣地開了火。這一場蓄謀已久的伏擊戰,就以這麼一個略帶喜感的誤會開始了。

槍聲四起,子彈交錯飛過,馬蘭關前霎時陷入一片火海。

孫殿英的兵早有準備,武器精良,又是居高臨下作戰。所以甫一開戰,埋伏部隊很快占據了優勢,王紹義的兵被死死壓製住,死傷狼藉,慘叫和呻吟聲綿綿不絕。許多土匪剛剛拔出槍來,就被兩側的子彈同時洞穿,保持著那個姿勢撲倒在地;有反應快的抱著腦袋趴在地上裝死,可惜孫軍根本不瞄準,他們隻是盡全力把手裏的子彈潑灑出去,一片一片的射擊形成彈幕,不分死活,見者有份;有的倒黴鬼已經死了,身體卻還在被子彈打得一跳一跳,好似詐屍一般。

不過因為王紹義的隊伍拖得太長,真正陷入重圍的隻有前麵一半,後麵的隊伍沒有進入伏擊者的火力覆蓋區域。這些悍匪畢竟有過跟奉軍正麵對抗的戰績,在經曆了短暫的慌亂以後,居然開始有模有樣地打起反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