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害了他……”許一城掙紮著,想下床去探望一下。許夫人道:“小劉、小黃和小藥一直輪流在門口守著,他們應該有要對你說的事。你現在要見他們嗎?”
“嗯。”許一城點點頭,他急於知道東陵後來的情況。
許夫人拉開門,探出頭去。守在門口的是黃克武,他一聽說許一城醒了,大喜過望,進了病房打量了許一城幾眼,說我去喊人,然後衝出門去。
“哦,對了,海蘭珠小姐也來探望了。”許夫人一邊低頭整理床鋪,一邊淡淡地說道,“她說在平安城的時候,形勢所迫,跟你辦了一場假婚禮,做不得數,讓我不必擔心。”
許一城略窘迫地開口道:“呃,她是宗室那邊派來合作的……”許夫人伸出指頭,封住他的口,把那塊重新洗得幹幹淨淨的手帕,塞回到他身上,低聲說道,“你也真是的,我差一點就以為見不到你了。”直到這時,她的聲音裏才帶著一絲顫抖。許一城歎息一聲,抬起胳膊想要把她摟在懷裏,這時外麵傳來劈裏啪啦的腳步聲,許一城連忙把胳膊挪開,三個小家夥風風火火衝進病房。
許夫人整了整額發,對他們道:“你們等一下要說給一城的事,是壞事?”三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劉一鳴勉強點了下頭。許夫人看向許一城:“你非得現在聽,對吧?”
許一城麵色蒼白地開口道:“東陵那邊……”許夫人截住他的話:“不用講給我聽,你確定自己受得了?”許一城“嗯”了一聲。許夫人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們這些男人呐……別談太久。”然後抱著一堆髒床單出去了。
三個人的表情都有些消沉。東陵被孫殿英糟蹋,他們的一番努力,可以說是全部付諸東流,大家都有些灰心喪氣。此時看到許一城也是失魂落魄的模樣,三人更是情緒低落。
“後來他們還是盜了東陵,對吧?”許一城的聲音虛弱,不帶什麼力氣。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劉一鳴開口說起經曆來。
那天許一城昏倒以後,被孫殿英的人抬了出去。不過那些衛兵也急著進東陵去發財,草草把許一城扔在馬蘭關外,就跑掉了。劉一鳴等人趕到以後,吩咐黃克武和藥來把許一城火速運回城去,他自己則弄了一套十二軍的軍裝,裝成一個普通士兵混進東陵。
劉一鳴知道,東陵勢必不守,但如果就此放棄,隻怕連懲凶的機會都沒有了。他心思深重,知道許一城已無法主持大局,便決定親自以身犯險。
當時整個場麵十分混亂,兵不知將,將不知兵,根本沒人來查驗劉一鳴的身份。劉一鳴混在亂兵裏,進了東陵。他很快發現,這些孫殿英的兵跑了一個漫山遍野,像一群沒頭蒼蠅一樣亂轉。東陵地麵上的值錢東西,早就被毓彭和墾殖局的人賣光了,真正的好東西都藏在諸陵地宮裏。而地宮防備森嚴,不是隨便幾個遊兵散勇就能挖開的。盜掘東陵這種規模的陵寢,需要的是大量的人力和統一的指揮。
於是他借著大雨,逐漸靠近孫殿英,劉一鳴相信這個人一定有安排。果然,劉一鳴很快發現,孫殿英和那兩個日本人以及押送著薑石匠的親衛隊一直沒亂,他們堅定不移地朝著普陀峪定東陵而去,那裏埋葬著慈禧太後。
慈禧太後名聲太臭,關於她的奢靡留下了太多傳說,清代任何一個皇帝都不如她。孫殿英把慈禧墓選做目標,是早有預謀。
孫殿英他們抵達了定東陵以後,開始吹號召集附近的士兵集合。劉一鳴也被當成一個小兵,排在第一排,把寶頂附近的土都挖開。然後他看到薑石匠被帶到定東陵裏,被譚溫江逼問當初的墓道位置。搞清楚位置是在明樓旁側琉璃照壁下麵。找到以後,薑石匠就被丟出去了,孫殿英派了幾個工兵過去查探,結果碰到了一堵金剛牆。
金剛牆是用花崗岩砌成,中間縫隙澆入桐油和糯米漿,堅固無比。孫殿英先是讓人去砸,大錘砸在上頭隻留下幾個白點。然後一個軍官出主意,用硝鏹水去澆,試圖給石隙化鬆,但也失敗了。孫殿英一怒之下,調來一批炸藥,一口氣把地宮大門給炸開。
地宮開了,裏頭又碰到一扇漢白玉的石門,石門後頭被一根石柱頂著。這石柱叫自來石,修建的時候就吊在門後,等大門一關,石柱就自動滑下來,把門從裏麵頂住,誰也開不得。孫殿英本來還想用炸藥,但怕把整個墓穴震塌了,隻得糾集了百十號人不停地撞,硬生生把自來石給撞斷了。
地宮門一倒,慈禧的梓宮終於門洞打開。原本還算略有秩序的盜墓大軍徹底亂套了。先是孫殿英,然後是譚溫江的衛隊,後來所有人都蜂擁著衝進去。這些人半年沒發薪餉,見到遍地珍寶,如同老鼠掉進油裏一樣,開始哄搶。那種混亂而瘋狂的場麵,劉一鳴這輩子也忘不了。
慈禧墓裏的寶貝,那是真多,連過道裏都堆滿了各種珠串、金佛、玉珊瑚什麼的。結果碰到這些亂兵,慈禧棺材被撬開,她身上蓋的經被,嘴裏含的寶石、頭上戴的珠冠,甚至鑲嵌的金牙都被拔出來。地宮內的其他珍寶也被劫掠一空。慈禧屍骸被拋到墓道上,腦袋被踩得稀巴爛。至於薑石匠,其中一名軍官嫌他礙事,一槍給斃了。王紹義準備的那些大車,都被孫殿英用上了,一車一車地往外運。劉一鳴親眼所見,那對慈禧太後枕在腦袋後頭的國寶翡翠西瓜,被譚溫江親手交給孫殿英,他左看右看,笑得嘴都合不攏。